第四章 尘封

绒实在太懂F心。

一切情感上的安抚与温暖的泉水翻涌，被手心里这枚小小的app的聊天界面作为容器，严丝合缝地收拢。与男人的交互，几乎是陌生人却过于契合的感觉，芙希感到沉溺是情有可原。

她只是一个虔诚地陷入禁忌之情的少女。

因爱慕着不可能之人，又不屑于滥竽充数，情感需求的满足长期处于匮乏状态。

就像在沙漠中迁徙、习惯于干渴的鸟被兜头的清泉沐浴。那几瞬的盈满、盛极，内心迸发的依赖与狂喜，依恋的渴望如粗壮的藤蔓一般拔地而起，绕紧心绪，是无法用理智压抑的。

于是这一周里，芙希近乎密切地与他闲谈、调情、试探、亦或被抚慰。

其中不乏涉及到三次元的时刻。举一例最让F小姐气急败坏的——

芙希对神秘的主充满了抓心挠肺的好奇。她实在太想进一步了解他了，却又畏惧新知道的信息与牧戎山相差甚远。

于是有天深夜，二人正聊得火热时，她故作不经意地提出了一个小问题。

【F】：daddy现实中是做什幺的？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大概三秒，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芙希十分焦虑地掐着自己的唇珠，双眼紧盯着屏幕，心跳重得快要蹦出胸腔。

“嗡。”

就在以为男人会拒绝回答时，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绒】：算是老师。

“！！！”

芙希确定那一刹那她被刺激到近乎高潮。四肢酥酥麻麻的，仿佛在渴求肌肤的触碰。回过神来，指尖飞速打字到手臂发酸都未曾发觉。

【F】：哇！！

【F】：我最喜欢的职业没有之一

芙希斟酌了一下又兴奋地问：

【F】：老师是教什幺的？

那头回得很快。

【绒】：教高数的。

“……”

芙希直接被气笑了。

如此符合她心意的暧昧戛然而止，虽然颇有幽默意味在，但她还是恼火得把手机息屏丢在了桌上。

在一些关键时刻不解风情的作风，倒是像那个取消了咨询的很坏的牧老师。

不过情绪稍降再想，这大概是“绒”不愿言明的部分。

毕竟，这位主“勿扰”的情感标签并非惺惺作态，而是真的不怎幺热衷于线上约调，并保持着与个人隐私信息的距离。

这让她回想起了，他们在app上相遇的契机。

……

那是一段极痛苦的时间。如果用情感的形容词来堆砌，那芙希会将字典上所有负面的词汇罗列在心中。

因为，她无法自拔爱上的咨询师，用最冷酷的话“警告”了她。

在上一周的咨询中，她终于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打开了自己尘封的躯壳，露出了最隐痛的过往与思绪的蚌肉。芙希低垂着眸，用干涩的声音讲出了很多曾经不愿言说的话与事。那是对来访者极有冲击力的，牧戎山知道，她也知道。

于是她利用了这一点，试图满足她日益增长的汹涌欲望。

在将近结束时，她装作不安而忧虑地将手缩进毛衣的袖口，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

“老师，请问您……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牧戎山有一瞬的怔忡，但及时为她提供了一个宽慰而温和的笑容。

“可以告诉老师，为什幺需要这个拥抱吗？”

“……因为我讲述了很多难受的事，有些缺乏安全感。我想借这个拥抱获取力量，体验新生。”

她胡乱编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牧戎山与她确认道，所以这是个支持性的拥抱，为你提供力量，愿你体验新生。

他说完这句便从沙发上，修长而紧实的大腿发力，站了起来。挺括肩膀上的衬衫与薄绒毛衣，被肌肉撑起隐约的弧度。

因站起而显得高大的男人向前走了两步，在芙希面前低下头，张开双臂。

那是一个极包容的、迎接她、给予拥抱的姿势。

芙希不期然撞进他深邃的双眸，温和而微微笑着的眼角，让她产生了一种他为这个拥抱感到欣然而期待的错觉。

于是她扑进了牧戎山的怀里。

那一刻，芙希确定与她身体相贴的、她爱慕已久的男人感受到了她明显的颤抖。

她连呼吸都因极度的刺激而颤抖。

扑面而来的是年长男人淡淡的气息，或许是香水或许是其他什幺，芙希从未闻到过如此吸引她的味道，像是灵魂最深处的渴求。

牧戎山在她拥过来的一瞬间，轻轻将双臂环在了她背后，赐予了芙希一个完整的拥抱。

宽阔的躯体与温暖的体温，细致地萦绕着她。浅青色的薄绒毛衣虽是冷色调，却在她的眼帘中诠释着温暖与爱的全部含义。柔软而亲人的触感，被发抖的修长双手体验。在芙希的眼里，那触觉与牧戎山是相同的。即便是有距离感的咨询师、坚硬的成熟男性躯体——他对于她而言，就是最最融暖而软和的存在。

……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芙希在咨询室中体验与她所爱之人的亲密无间。

在那之后的咨询里，她刚在沙发最靠近牧戎山的那侧坐定，概括了这一周的情况后，紧接着牧戎山就低沉道：

“小希，我想我必须告诉你。在心理咨询行规中，是严禁咨询师与来访产生任何肢体接触的。”

他讲述着规矩，解释着理由，分析着方法。他举了非常多冰冷的例子，无一例外是以悲剧告终。

芙希委屈到大脑一片空白。

她在极度的欢愉下欣喜若狂了一周，迎来的是断头台上反射着寒光的利刃。

她从未见过牧戎山用如此严肃的语调和措辞与她讲话，甚至可以用毫不客气来形容。那时芙希以为自己会被他抛弃，被解除咨询关系。

或许是不可承受之悲伤下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对后半段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但她还记得那天夜里她因哭泣而无法入眠，直到泪尽。

……

而这份无法承受的悲伤，将“F”带给了“绒”。

她亟待寻求情感的转移或疗愈，下载了这个以约调为主的app。

刚注册完账号的同城推荐页，芙希注意到了那个名为“绒”的id。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进了私信。

您好，请问可以和我聊两句吗？

消息发过去已是两点来钟，等了一小会儿毫无动静。夜深人静唤起芙希并未消散的悲戚，红肿的双眼流泪到力竭而阖上睡去。

第二天早晨六点，手机轻轻震动。粉黑色的通知悄声无息地浮现在锁屏页面，一如年长者无声的心疼与存眷。

【绒】：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