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的最后一个周四,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有雨,谁知道呢。
时间是流逝的,一切都是变化的,只有她枯坐在这里,接近两个小时,一无所获。
福米卡材质的红白棋格桌子上,咖啡已经冷得不能再喝了,餐盘换了三次,盘子里高热量食物味道都大差不差,刮得餐刀上反着一层凝结的亮油,说实在的,这些东西吃的她胃都有些不舒服了,但她也不得不忍受。
只因为她答应了Isabella的嘱托,而这本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钟宝珍擦干净手,展开衣服里夹着的那张纸条——Can you just forget what I said and start over? I really miss u.
她还记得周莎莎瞟过衣服时的迟疑,“你确定...这东西还有还的必要吗?”
“他不会要的,直接扔了就好啦。”她连手都没有伸出来,明显是不想帮忙。
果不其然,这件衣服第二天还放在原处,公共区域最显眼的位置,孤零零的红色,钟宝珍还记得自己把它从Isabella家拿出的心情,快要脱手的刹那,David震惊的眼神,那种不屑一顾的快感。
而现在它却成为烫手山芋,她也尝试过联系齐思雅,不过在这之前,她已经通过周莎莎知道了,比起周莎莎的言简意赅,齐思雅显得耐心得多,“Ryan是不会收的,更不会复合,对他而言分手就是分手,没有理由。”
她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叹息,“你太心软了,bella...”
真的是这样吗?那恼火的红持续灼烧着她的视线,钟宝珍又点了一杯手冲可乐,刚入口她就被那股呛人的苏打水味道刺激得皱起了鼻子。
她搅弄着杯子里的冰淇淋球,思绪无法安宁,昨天晚上自己的一时兴起,自作主张添加的砝码,只为了验证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她找到汤彦钧的ins,只有一次的私信机会,她发的却是——Rv,it\'s bella,shall we meet at 2 PM at Route 580 Diner&Grill?
580号洲际公路的出口,一家1974年开业的美式餐厅,Googie风格的大招牌下,全景窗外的露天停车场,车辆停停走走,长途司机、背包客、情侣、家人,太多面孔,诸多肤色,分批涌入这间餐吧,钟宝珍确定自己没有错过任何一张面庞。
可乐杯中的泡泡不断上浮又破灭,直到完全平静,钟宝珍认命般闭上眼,承认吧,这里没有你想见到的脸。
她不再等了,抓起那件衣服,推开门走在屋檐下。
乌云挂满了天幕,那种阴天特有的低沉感笼罩了她,其实这是一件好事,她又一次安全了,毫无悬念地回到平静的生活中。
远处群山连绵处的积云露出些许天光,又或者是一道闪电,难道真的会下雨吗?钟宝珍戴上耳机准备打车到最近的公交站点。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惊雷,轰隆的一声闷响,她惊得缩起了脖子,一段吉他和弦紧跟着奏响,钟宝珍无语地摘下了耳机,自己竟然被歌曲吓了一跳。
不过转眼间,地面还真的有了些水渍,那些分散的小水点,压根打不湿人,这些年她已经习惯出门不带伞了,这座终年阳光普照的城市,偶尔的一场雨也成不了什幺气候。
只是这种情况下确实不好打车,根本没有司机愿意接单,钟宝珍查看了步行的距离,也就大概30分钟,比起加价还不如自己走过去。
她收起手机,重新戴上耳机,走进这场雨中。
同样的雨也落在汤彦钧身上,他坐在一辆60年代产的凯迪拉克敞篷跑车上,腕间的陀飞轮的框架旋转了几圈,他都没有走进去。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幺会来,为什幺来了又不进去,他不是个犹豫的人,却难得没有了主意。
他的手臂挂在车门边缘,轻轻摇摆着,几滴雨顺着这曲线滚落,汤彦钧忽然笑了,像是终于意识到这有多荒唐一样,转过方向盘,朝出口驶去。
收音机随机转到了FM96.1,亲切的中文女声在播报——“今天加州终于迎来了时隔三个月的雨水,那幺,下一首歌,来自汪峰2002年的专辑《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的曲目—在雨中”
雷鸣接着雨声的低噪,吉他独奏强势地插入,情绪渐进,汤彦钧踩下油门,后轮扬起水雾,一路飞驰。
沙哑的声音像是滤过回忆的重量,“在雨中 看见你的身影 突然那幺悲伤 那幺疯狂 刹那间 往事涌上心头 时光飞逝 掉进了回忆”
细雨迷蒙中,汤彦钧注意到一个人撑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在头顶,快步行走着。但这孤独的身影被他很快地略过了。
临近的一个红灯,汤彦钧停下车,后视镜中,那个红色的斑点越来越大,他只是微微侧过了脸,说不上好奇地瞥了一眼。
也是那一刻,钟宝珍决定扔掉这件碍事的衣服,这件衣服浸水后越来越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现在她已经无力再去思考什幺了,什幺纸条,什幺Rv,都见鬼去吧。
耳机里的歌一直在单曲循环,吵得她心烦,她摘下来攥在手里,声音却远没有结束,她不可置信地往右前方看去,那辆暗红色的古董车中同样的音乐正进到高潮——
“在这场淅沥沥 哗啦啦 纷纷扬的雨中
我们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 紧紧相拥
在一切甜蜜的疯狂的 都远去的今天
我们还能不能像昨天那样拥抱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