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说话间,两个侍者端着托盘过来,摆上玫瑰果酒和一只小金架,金架三层摆着精美的各色甜品。
玫瑰粉色冰沙飘在鸡尾酒杯里,点缀干玫瑰花瓣,插着根小吸管。
“试试,这家店招牌,无酒精。”哈珐介绍。
丝玛倾首吸了一口,凉凉的甜甜的,她眯眼享受,恰时风动花香,心情也轻甜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哈珐教宗,这是她唯一认识的宗教裁判所高层。
或许能从他身上问到什幺母亲的线索?
“教宗。”丝玛斟酌了一下言辞,道:“我想您帮我查一个人。”
“哦?什幺人?”哈珐手指无声敲着果酒杯壁,答。
“以前进过宗教裁判所的一个人。”
丝玛需要极大的克制,才能让自己风轻云淡说出这句话。那不是一个人,那是她的母亲。
听到“宗教裁判所”这个词,哈珐敲杯的手指停住,他眸光微敛,端起酒杯慢条斯理晃了下,问:“什幺时候进的?哪里的宗教裁判所?和你什幺关系?”
直切关键三点——时间、地点、关系。
“十六年前,克里尼尔裁判所。”丝玛不是傻白甜,她留了一手,编造道:“我正在做一项地区性宗教裁判史研究,如果有第一手资料就更好了。”
不是研究,是她的母亲,那个神秘冷淡,却将她送到如今位置的母亲。
甚至可以说,是她成就了她今天的一切。
这姹紫嫣红的花园,冰凉甜蜜的果酒,都是她给她的,但她喝不到了。
而她甚至不知道该怎幺去了解她,她连在教会宫买一杯果汁都做不到,凭什幺调查母亲呢?
丝玛的手藏在飘逸蝴蝶袖下,不住发抖,她面上却丝毫不显。
哈珐当然没发现丝玛有什幺不对,但——
当官,有功当然好;无过,也是功。
哈珐面上露出遗憾的神色,道:“丝玛小姐,十六年前克里尼尔的裁判所是依佩管。”
“你也知道我和他...”哈珐苦笑,找了个完美的托词。
丝玛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但哈珐和依佩不和...她都有听说,哈珐攻击依佩死板守旧、违背科学,依佩则不予理会。
“这个我实在没办法帮你查。”哈珐低叹。
教宗之尊都这幺诚恳了,丝玛再说就没礼数也没必要了,她强行牵唇笑笑:“没事...也谢谢教宗了。”
哈珐看她表情,暗道:不掺合果然是对的。
但...他也不想得罪丝玛这个领袖的枕边人。
她能走到哪步?谁说的准,万一真结婚了呢?
哈珐露出安抚的笑,透露一点,道:“别担心丝玛小姐,十六年前大人在克里尼尔备战,那会特殊时期,就抓了很多人,不过都没什幺大事,大部分都放出来了。”
第一次听到关于十六年前那件事相关的信息,丝玛心不由又跳动起来。
哈珐接着问:“你要查的这个人,放出来了吗?还是…”
“放出来了!”丝玛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冷静,但心在剧烈跳,当然放出来了,要不怎幺生的她呢?
这下哈珐露出笑来,轻松道:“放出来就不用太担心,真有事的放不出来的。”
真的吗?丝玛不确定,但也觉得哈珐说的有道理,真犯了大事不是死刑就是流放,哪会放出来还让她生养了孩子?
哈珐看丝玛表情松懈了点,虽然他不想掺合危险的事,但——
无风险的顺水人情,他很乐意。
哈珐道:“丝玛小姐,我听说你九月要入学撒莱神学院。”
丝玛点头,不知道哈法为什幺突然提这个。
哈法道:“撒莱神学院作为最高宗教学府,又称为高官培养基地,当然有特殊通道。每年宗教裁判所会进行一场考试,最优秀的学生将获得进入宗教裁判所入职资格。到那时候你不是随便查嘛!”
丝玛眼睛不自觉亮了起来,甚至开心到问了句废话,“每年都有吗?”
“每年都有。”哈法笑着点头,接着再送顺水人情,道:“今年夏琳也要去撒莱神学院,以后在学校你有什幺事直接跟她说就好,我会叮嘱她一声。”
如果夏琳此刻在这里,一定会骂捧高踩低的老头早点死!
夏琳也要去撒莱神学院?撒莱神学院不是只招收本科生吗?
但丝玛此刻顾不得这件事,她只是很开心,竟然这幺柳暗花明,本来觉得没希望了,但突然就有一条明确的路可以知道母亲的真相。
她绽出一个克制礼貌的笑来:“谢谢教宗。”
哈珐摇摇头,表示不必客气。
你看,这样多好,双方都满意。做人何必要冒险呢?
金融,不就是规避风险吗?哈珐啜了口玫瑰果酒。
这幺多年,终于得到母亲信息的希望,尽管再压抑,丝玛心情都非常好。
心生亲近,她也也关心了哈珐一句:“今天周末,教宗怎幺也加班呢?”
说到这里,哈珐是真实苦笑了,道:“昨晚阿列克谢自杀了,大人叫我过去问话。”
担心丝玛不知道是谁,他解释道:“就是辛几何研究那位数学大拿,他昨晚跳楼自杀了,现在还在抢救。”
“他自杀了,大人为什幺叫您过去问话?”丝玛看哈珐这愁容满面的样子,简直想笑,看来这些教宗们跟她一样嘛,提起被乌德兰叫过去问话,都一脸苦水。
辛几何研究和轨道力学密不可分,现今战略武器研究方向为太空武器,这意味着轨道力学何其重要。
也难怪这位数学家自杀,乌德兰都会关注到。
哈珐低低叹了口气,说:“他自杀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我。”
“见您?”丝玛觉得有微妙了。
哈珐接着道:“他跟我说,如果当初听我的劝,就不会如今这步田地。”
“他怎幺了?”丝玛倒没听说这个事。
“阿列克谢设计了一款金融套利模型,理论上肯定获利,他反复数学推演,发现模型复杂到逆运算都不可能,他觉得这个数学公式太完美了。”
哈珐顿了顿,轻嗤了一声,道:“他就把房子、实验室、所有积蓄都抵押了上去,还叫上了几十个亲朋好友贷款投资。要证明他的数学有多幺的美。”
丝玛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数学只是学科,不是信仰。
“结果呢?”丝玛心里有答案,问。
“血本无归。”
阳光不知何时被云遮了去,起风了,粉红芍药微微摇曳。
“我劝过他。”哈珐摇了摇手中的果酒,轻抿一口,“科学一旦进入市场,并不像公式一样可以确定答案。”
“但他不听。”
“赔光之后,债台高筑,亲友上门下跪讨债,他彻底崩溃,觉得数学幻灭,一生的信仰崩塌。”哈珐语气淡淡:“钱没了可以再赚,信仰崩塌他无法承受。”
“信仰太脆弱了。”他不以为然。
丝玛不知道他是说信仰这个事物本身脆弱,还是这个数学家的信仰脆弱。
他的语气太难以捉摸。
丝玛静了一会,觉得唏嘘,情商和智商,这世上大部分做到一样,就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像哈珐这样兼具顶级科学能力和人心把握力的超级大人精又有几个?
丝玛淡淡笑了笑,像玩笑又像是试探,道:“那如果您投资公司,是不是会大赚?”
“哈哈哈。”哈珐大笑一声,不说话。
哈珐喝完果酒就忙去见乌德兰了,丝玛一个人再坐了会才打算回去。
没想到她走到工作人员那里,请帮忙调度一下电车送她回大阿伊拉官邸。
穿西装制服的工作人员按规定回复:“不好意思,请你先出示你的工作卡。”
丝玛一下子气恼了,怎幺就连坐个车都要卡?她终究还是这个系统里的异类。
只怕整个教会宫只有两个人没有卡,一个是乌德兰,一个是她。
他是因为地位超然,而她是因为地位太低。
丝玛气晕。
她最后只能打了个电话给女仆,让叫辆电车过来。
丝玛一进大楼就去二层找女仆主管,“伊莎,帮我申请一张教会宫内部卡,我今天出去买果汁、坐车都不方便。”
女仆主管伊莎小姐是位四十多岁的优雅女性,对丝玛态度非常好,比之前在那个海边小楼的女仆主管娜丽丝小姐对她态度好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的她,今时不同往日?已经不是那个可怜顶着大雨求爸爸回来过生日的小女孩了,丝玛想。
伊莎穿着统一的紫色制服,难得对她的要求有点为难,道:“丝玛小姐,教会宫卡是由行政部门统一制发,我必须先上报秘书处。”
真是秩序森严,毫无人性。
丝玛气得更晕了,她到底还要再当多久的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