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乞怜

再一次,卑微地跪在她的面前,赵宛媞痛恨自己的软弱,可她确实是怕,怕死,怕痛,也怕冷,尤其是在得以片刻安宁和喘息,见到赵香云以后。

内心仍挣扎着,求生的本能却逼着她,赵宛媞跪在油灯昏暗的光里颤抖,许久,擡起头,双目泛红,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

指望那点儿情愫换得完颜什古的心软。

“郡主。”

泪眸婆娑,娇花易折,脆弱得惹人怜爱,赵宛媞几乎用尽浑身解数,声音哀婉,祈求着完颜什古,“求郡主怜惜。”

“......”

不料赵宛媞是这般反应,完颜什古转过身,看着跪在面前的帝姬,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烛火摇晃,映出她苍白的面容,瘦弱纤细的身子似苇草,风一吹就能折断,赵宛媞揪紧衣衫,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去。

楚楚可怜,姣好的美貌伴着泪破碎,传言中如瑶池仙子的帝姬,如今跪在金人面前,用着手段乞怜,完颜什古眯了眯眼睛,她果然还是怕她。

定定站在那里不知想些什幺,好一会儿,足叫赵宛媞跪得膝盖生疼,遍体寒凉,快要撑不住时,才缓缓地走过去。

捏住她的下巴,完颜什古擡起她的头,玩味地看着赵宛媞,她生得极好,大约遗传赵佶的风流,一双杏眸天生多情。

一朝亡国,流落异途,秀靥比花娇的帝姬成那碾入尘土的落瓣,乞求着大金郡主的怜惜。

脸面不施粉黛,轻咬绛唇,眉头似蹙非蹙,美目暗里含泪——用着伎俩,不知想湿了谁的心。

“赵宛媞,”完颜什古从未想着杀她,否则怎会在蛊虫发作时躲到草舍,不管怎样,赵宛媞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你不用这幺怕我。”

“我没想杀你。”

更多是担心,若被金兵抓去,赵宛媞活不过半刻,蛊虫的事情更不能叫别人知道,完颜什古不想让赵宛媞节外生枝。

她的兄长虽然可以信任,却鲁莽少谋,难保不会有一日无心失言,何况发作时的女子耻态不好让他瞧见。

至于完颜设也马,无脑好色,她在府衙内发作与羊入虎口无二。

完颜什古还没蠢到明知危险还要自己送进去,她低头望着赵宛媞,纤弱单薄的帝姬想尽办法向她讨些微薄的怜惜。

无依无靠,只得攀附于她的莬丝花,偏巧是唯一可信任的人。

救她之时从未想过此时,完颜什古目光幽幽,盯了赵宛媞许久,松开手,弯下腰,将赵宛媞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你不用怕我到这般吧。”

将人放在床上,完颜什古瞧着胆战心惊的帝姬,好气又好笑,但今晚她实在累,没耐心再去安慰,干脆把放在床头的匕首拿来,塞给赵宛媞。

“害怕就抱着匕首睡吧,辟邪,我也不能拿你怎样。”

口气生硬,赵宛媞被她的举动惊得懵住,完颜什古却什幺都没说,扭头将烛火吹熄,爬上床,侧躺下,闭上眼睛。

黑洞洞的屋子完全浸入静谧,一切安宁到让人不敢相信,完颜什古似乎真的睡着了,赵宛媞大气不敢喘,握着匕首一动不动,直到浑身僵冷。

无事发生。

夜阑人静,甚至能听到完颜什古均匀而放松的呼吸,赵宛媞呆坐很久,才终于拉回理智,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截浮木,得以从窒息般的压抑中冒出头,后知后觉地——我活下来了?

完颜什古真的没有打算杀她吗?

余悸未了,赵宛媞小心地偏过头,什幺也看不见,她试探着挪动下了僵硬的腿。

“郡主?”

小声地叫了她一下,完颜什古仍然没什幺反应,赵宛媞抿了抿唇,挪几下身子,轻轻侧过身,凭着感觉,十分小心地碰下完颜什古。

对方还是没有反应,赵宛媞终于确信她是真的睡着,提吊的心倏然落地,重回人间一般,不由大口呼吸,一瞬间四肢发软。

没抓稳,匕首便从手里滑出,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赵宛媞一惊,不过身边的完颜什古依旧没有反应。

一夜枯坐。

饶是赵宛媞再警惕,也熬不过整夜的担惊受怕,天色蒙蒙亮时,她实在撑不住,眼皮越来越重,靠着旁侧的木桌,不知不觉睡过去。

几声鸟鸣清脆,晨光熹微,完颜什古醒得早,从床上坐起来,刚想看看赵宛媞醒了没有,昨夜吹风不晓得小雌兔会不会不舒服,却瞧见她抱着匕首歪靠桌子,像是昏睡。

“......”

让她抱着匕首,她真就抱着。

该说她老实,还是胆小呢,完颜什古叹口气,看得出赵宛媞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脸色都熬得憔悴,十分无奈,小雌兔可能一夜失眠。

真是怕极了她,可自己没有做很过分的事情吧?

没打没骂,偏偏赵宛媞不领情,大约暗地里骂她是个暴戾的毒妇,完颜什古想到昨夜她跪在地上用着姿色勾引,向她求怜的样子,心口不觉胀胀的。

既怜惜又好笑,沾带点惆怅,她也不知道该怎幺办。

没吵醒她,完颜什古悄悄下床,小心翼翼地抽出赵宛媞怀里抱的匕首,想把赵宛媞抱起放到床上去,但手才碰到她肩膀,赵宛媞便醒了过来。

“郡,郡主......”

一小会儿的功夫,又是漆黑浓重的噩梦,赵宛媞像是被困在囚笼里,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好不容易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看见完颜什古的瞬间,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就这幺怕我?”

她甚至没碰她!

好像她是那些个暴戾的将领,蛮不讲理,是只顾泄欲爽快的禽兽,完颜什古皱眉,好意想去抱她的手缩回来,背到身后悄悄握紧。

抗拒,恐惧,不领情,赵宛媞总是这样,反反复复将她稚嫩抽芽的情愫掐掉,完颜什古亦是个细腻的女子,似懂非懂的朦胧初情像纸一样脆弱,会轻而易举被蹂躏得皱巴。

心一酸,无名火催起烦躁,她干脆如了她的愿,抓起赵宛媞把她拽下床来,幽绿的眼睛盯着她,冷森森的,“今天教你骑马。”

不给情面,不容置疑,刻意是恶狠狠的口气,完颜什古眉眼带着英气,身量高挑,又在军中发号施令惯了,说一不二,无人敢犯,使起威风是压迫十足。

像荒原最凶猛的头狼,幽绿的眼眸隐隐透出杀气,她扯着人往外走,赵宛媞本就心虚,怕被发现自己差点刺杀她的事情,整夜忐忑不安,现在再被吓唬,腿都软了。

“郡主,郡主......”

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昭宁郡主,赵宛媞心惊胆颤,不知想到何等血腥的场面,加之疲累,眼前竟然一黑,话没说完,便直接朝地上栽去。

“赵宛媞!”

慌忙把人接在怀里,完颜什古心跳得剧烈,哪知道赵宛媞会弱成这样,她只是说教她骑马啊,口气凶了点而已,怎幺就晕了,赶紧说:“好好好,不骑马了,你,你别怕啊~”

“我,我不吓你就是了,赵宛媞,你别晕啊......”

把人抱回床上,探探她的脉搏,小雌兔怕不是又要病了,完颜什古眉头紧锁,再有气也被赵宛媞吓跑了,她抓起披风,急急忙忙出门去找盲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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