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自处

朱叡翊被服侍着正要歇下时,德张忽然自外赶来,着急忙慌:“陛下,大事不好了,陆相深夜回府,不慎惊了马匹,被马蹄踏中,现下急送回府中了。”

要说最近陛下也不知怎的,明明看起来和陆相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但暗地里对陆家的查探却从未停止,不仅牵涉到京城之外数量极为可怜的分家,更连数十年前遣散、死去的仆役也不放过,被纳入查纠范围。

最后果不其然追根溯源、回到源头,针对陆棠棣的盯梢活动开始。无论当天“他”说了什幺、做了什幺、去了哪里,都得一一汇总向朱叡翊报告。

德张嘀咕,毫不意外呢。现在看似自由,实则被监视得密不透风的陆相恐怕连身处大牢、吃穿坐卧半点不由人的囚犯都比不过。起码人家囚犯知道自己的不自由呢?而陆相是完完全全不知道,从头至尾蒙在鼓里。

德张想不出这般十二个时辰不停歇、不舍昼夜的监视,是要看出陆棠棣的什幺,他只知道此事的主要负责人是他,交接人是他,汇报的更是他,便一点怠慢不得。

刚得到消息就匆匆赶来,生怕迟上一步朱叡翊就发怒动手砍了他的脑袋。陛下最近对他可意见很大。

朱叡翊也确实动了怒。却不是因德张汇报得太迟,而是因德张六神无主、着急忙慌的样子。

什幺大事,慌成这副模样。几时这个大太监才能有他记忆里稳重的样子,朱叡翊暗暗咬牙,罢了,现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他的心神立刻被德张汇报的内容吸引,心下一动,既是不出所料,又是十分意外,首先问:“为何惊马?”

德张一噎。这,密报里也没有说啊。半刻钟前发生的事,暗卫就是再能干,也不能查出具体因由。

又问:“伤得如何?”

德张一个激灵。视线冷冷地扫过来,他知道此时若再答不出,他的项上人头立刻不保。

“陆相不愿让人诊治,许是不重。但……”

说着说着德张自己都迷惑起来,虽说是上马车时不慎惊马,但马儿发狂往前急冲,带动车厢引人跌倒,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伤势不重,倘若伤了内里只是陆相没留意到呢?他便斟酌了几分言辞。

“奴才觉着或有外伤。未免耽搁,恐怕还是得让大夫诊治。”

这就是建议他让带上御医了。朱叡翊一顿,微微露出个冷笑,心想只怕他愿意带,陆棠棣还不愿意给看呢!

看看她被戳穿女子之身后的做派吧。   眼见他真没秋后算账的样子,之前因被压制而表现出的退让和沉默便开始逐渐消失,锋芒和主见又露了出来,最近更是敢在朝上和他干架了!

要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陆嘉良还没被他彻底攥到手里,戏还得演,局还得布,早晚他要忍不住在朝议上真正戳一戳她的短处,省得她过分张狂。

真当他看不出她是在借着表演与他真正争论对朝事的看法不同?!他看出来了,她也做到了,他是真的被气得肝疼。

朱叡翊在心里好一顿骂,想着如今鱼总算是钓上来了,陆嘉良也露出些许马脚,此刻他大可放松一下前往相府瞻仰陆棠棣献身后的身姿。至于这起事故的源头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自有明镜使去查。

他总不能为了这筹谋,献出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政令、自己的明镜使,而陆棠棣什幺都不做,只是假戏真做还夹带自己的私货,哦,还稍微在末尾奉献了下自己的身体。

朱叡翊轻轻嗤了一声,去瞻仰一下她狼狈的模样,并表示嘲笑也算对自己的辛苦的慰藉吧。

他伸手挥退给自己更衣的宫女,把没什幺感情的视线落在德张身上。

“你是在提醒朕给陆棠棣唤御医?”

德张冷汗都要下来,膝盖一软。“奴才岂敢。”

哼,他要是敢现下就不是这种头是头、脸是脸、脑袋好端端在脖子上安家的阉人了。

朱叡翊冷淡吩咐出宫,备车马。

正如前面所说,御医不必请,请了陆棠棣也不一定给看。就从监视陆棠棣数日,却从来没有明镜使提出对陆棠棣身份的质疑这件事上朱叡翊就知道,她对假扮男装委实谨慎又谨慎、小心又小心,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掉以轻心的。

要是御医在诊治时要求她解衣看看伤势呢?要是因他在场,君命不可违,她无法想出合理说辞拒绝御医的请求呢?

啊,他忽然想到,要是陆棠棣是女子之身的事被传扬到满朝皆知,她以后该如何自处啊?朱叡翊微微有些怔忡。

德张忙前忙后地吩咐小黄门备车马,又吩咐宫女取来照路的灯笼、挡风的披风,甚则手炉。

朱叡翊不可思议。“眼下入秋又不是入冬,你吩咐带这些做什幺?时日冷到这种程度了吗。”

德张只是讪笑。

“再去取些宫内的伤药来。今夜之事,不许往外声张。”

德张和众宫人俱低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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