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殿已上朝，气氛沉如积雪未融。
那封翠瑛拿出的血书，由刑部再次献至御前。
残卷晕着鼠血未干的痕迹，字迹娟秀却斑驳斑斑。
证据重新被拼凑，这次倒是显得更加完整。
翠瑛及翡翠阁几个大宫女，跪在丹墀之下，泪落无声，语气却如刀剑直指：“贵妃娘娘卧病在榻，病势转急，如今仍昏迷不醒。臣婢不才，唯能求一真相！”
刑部侍郎陈策手捧一份檀木匣，缓步上前跪奏：“启禀陛下，贵妃之案已有新证，微臣不敢擅断，特请圣裁。”
文帝略一点头，眉目不动。
陈策小心取出匣中一卷，展开时带起一缕檀香。那纸卷边角残破，墨迹却清晰可见。
他将其高举于众目睽睽之下：“在贵妃送入药材匣中的残章一纸中，拼凑出金线莲、鼠血、内府入药、谨封勿外泄等字样。”
“更有笔迹比对——”
“微臣奉命查阅北镇抚司近三年军令行文，调出三十七封公文，逐一比对笔迹，最终——”
他顿了顿，将两份纸页一并呈上：“可确认，此信中所用字迹，正是北镇抚司主使燕停所书。”
殿内霎时哗然，有几人互相交换着视线。
满殿鸦雀无声，只余纸卷在檀台上轻颤，仿佛昭告罪责落定。
“并且，”陈策再上一句，“此纸所用墨为‘青田沉香’，乃镇司私墨，历来只供指挥使批文之用，宫内皆有备案。”
他再叩首一拜，言简意赅：“请陛下准臣即刻彻查锦衣卫指挥使郭崇，镇抚司燕停，依法办之。”
朝堂一时哗然。
文帝未语，只轻轻摩挲指上翠玉扳指，目光却落在站于班列之后的朱鸢。
朱鸢并未回避，拢袖缓行而出，盈盈一拜。
“父皇明察，此案牵连甚广，岂能由一纸残笺草草定罪？”
她唇角不动，指尖轻按广袖，语调沉静。
“陈侍郎查案如此细心，那便试问——这张残卷，究竟是由哪家皇商携入，批文盖于何日，押送路引几人之手，入京百道关卡、经北城门、入内库、再入翡翠阁药箱……”
她语声微顿，目光冷冷扫过殿上几位低首不语的内务官员：
“——这一路，太医院、御膳房、内库、掌事太监，可都该治一个‘失查之罪’？”
满殿寂静。
陈策似是早就知道她会这般问，未待她话落在地上，便高声道：
“回殿下。”
“御药所黄册、转批文、入库签收之人，已由刑部扣押，内侍王保、内库药正章明、内务坊白记三人，俱已下狱。”
“他们承认——所收药材包裹从未拆验，皆因上头有翡翠阁朱印。”
“如今所有关节皆明，线索皆通，臣只问殿下一句：您会为这三人徇私舞弊吗？”
“还是说——燕大人与我大明百官不同，当得这‘法外恩典’四字？”
此言一出，如投巨石入池。
满殿文武擡头看向朱鸢，或惊疑，或期待，或暗自欢喜达成了某种目的。
果然如此。
不叫人留任何余地。
良久，她只是淡淡一笑，眼神里坠了一池湖水，清透之下却看不见底。
“陈侍郎此问，倒也有趣。”
她一步踏出，身形不动如山。
“徇私，是护不住人的。”
“我也从不为无用之人徇私。”
“若燕停真有私心，我会亲自将他人头送上金阶，不劳你费心。”
她回身朝帝王跪下行礼：“但在此之前，儿臣恳请——由御前禁军统领邵元蘅随行押送燕停，以绝外扰。”
“三日之后，若真相无改，儿臣定不会偏袒。”
文帝敲了敲玉如意，沉默半晌，终是开口：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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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台下，风动如潮。
锦衣卫藏身驻地已被三面围困，刑部缇骑踏着湿冷青砖逼近，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似欲以脚下声势压过府内沉寂。
门扉轰然被撞开，只见那九曲回廊，珠帘卷着缕缕白雪。
提刀侍卫四处张望，却没瞧到一个人影。
刑部侍郎骑马而入，铁靴碾过满地碎玉。
“给我搜！”
几路人马前方来报：“大人，此地没人。”
陈策拉住缰绳，心下疑惑。
东厂递来的消息不会有错。
忽然，还未看清来人之际，先听到了桐花撞碎在双刃上。
片片落下的雪瓣，已被切成两段掉在地上。
玄甲束衣，双刃执手，眉眼间风雪霁清，此刻却尽是人死之前，喷溅的血迹。
“保护大...”
站在一旁的侍卫看清了同伴的尸首，但话也被致命一刀封进嘴里，再也出不来了。
“燕停！你好大的胆子！”陈策大惊。
“刑部奉旨查办，谋害当朝贵妃，扰乱朝纲，还不束手就擒！”
说话间隙，不知几人的喉口已崩出血线，软甲落地，惊起大片花语。
空庭寂寂，唯闻铁索曳地。
十余名役卒刹那扑上，桐花纷飞之间，他如影似电，步踏梅花桩，掌中刀势疾斩，竟无一人能近其半步。
陈策忽觉颈侧冰凉。
刀刃贴着他突跳的命脉，燕停道：“陈大人。”
刀背划过他领间云头履暗纹，\"我何罪之有？\"
“还请，一一说明。”
“退…退下！”
陈策咽了一口吐沫，面色铁青，冷汗濡湿了缎带。
他太清楚这个人——
燕停，他压根不怕死。
可陈策没想到，他甚至不怕逆旨。
刑部众人尽退，无不心生惧意。
“燕大人，你我也算刑狱一家，此乃圣旨，你...你难道要抗旨？”
抗旨？
他的刃又近了一分。
燕停想起自己的主子。
玄袍紫衣，金簪入乌发，戏权臣于指尖。
天下都该是她的。
余光扫见人群远处，一骑快马自桐花雪中急驰而来，甲胄微晃，佩剑横腰。
那是…
他眸子暗淡。
九曲回廊尽头落着缕缕斜光，一路马蹄踏破春泥，那人却视如无物，立于众人之后，隔着一阵惊风，开口。
“北镇抚司主使燕停，擅行官权，伙同外党，私改医药册目，致贵妃染疫危笃，事涉谋害宫闱、扰乱纲纪，罪无可赦。”
“即刻下狱，三日后于午时三刻，诛于午门。”
声音不高，却稳稳落在了每一人耳中。
他瞧见那人手执双刃，血珠顺着刃槽蜿蜒成线，滴在青砖上。
“燕大人。”
四野静默，唯有桐花无声坠落，簌簌如雨。
“臣奉长宁殿下之命...”
关于她的一切，都像无形的丝线，缠绕脖颈，一圈又一圈。
“捉拿你。”
邵元蘅手中刀飞快的横在了，燕停愣神之际毫无防备的喉间。
霎时间桐花旁落之下，两人对视。
激起万千层浪。
“可有异议？”
燕小狗内心OS：想一刀毙了这满嘴喷粪的东西—吃醋前夫哥—好吃醋—委屈—好委屈—是我做的不够好—要讨好殿下—让殿下高兴，汪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