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宫中风波又起，流言如隐隐绰绰的风，刮过宫墙，扰得人心焦躁难安。
朱鸢东湖水榭的棋局还摆在那里，半黑半白，一半分明，一半却模糊难辨。
日光落下，阴影拖长，仿佛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等待落子。
而她每落下一颗，便是一场硬仗，是非生死都得往前迎，退无可退。
瞧见从角门提着油灯的小厮与吴嬷嬷耳语了几句，便朝着朱鸢走来。
“殿下，事都办妥了。”
指尖黑子一滞，她点点头。
朱鸢连朝衣也未换，只叫乐心拢了一件褐金云纹斗篷，径直往东湖殿外走去，步子沉缓而轻得出奇。
行至狱前，乐心垂首欲言，她却未停步，只淡声吩咐道：“你去替我打点当值狱吏，今夜若牢中有谁多一碗热粥，赏银照旧加三分。”
铁门开合的酸响撕开寂静。
霉斑混着血腥锈气涌来，朱鸢的护甲划过渗水砖墙，在幽蓝磷火里溅起一串火星。
步履轻缓的踏在沾染霉血的枯草上。
暗潮深处锁链轻颤，那人脊背紧贴石壁，蜷缩在草堆上，左肩的血染随呼吸起伏，像件摔碎又黏合的陶器。
越来越近。
直到那人轻轻的喊出：“燕停。”
他微微一震，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了她。
瞳仁里那簇光像将熄的炭，被呼吸带起的风一扑，可又慢慢暗成灰烬。
他捂着伤口踉跄的想要站起身来，却被呵止：“别动，坐下。”
朱鸢打开牢门，上前一步，蹲在了他面前。
纤细的手指抚上燕停的脸，替他擦拭着颊边未干的血痕，温热的触感令他浑身一颤，不自觉地将掌心搭在她的手背上。
她看到左肩上那骇人的伤口，翻卷的皮肉间渗出褐红的血珠，顺着肌理纹路蜿蜒，便认出那是青渊剑所致。
心里那股异样像冬日腾生的蒸汽，眼下心疼占据了整个眼眶。
这些，她都要一一替他还回去。
“疼吗？”
狼狈的小狗只是擡眼看了她，摇摇头。
她总能看到燕停的头顶长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喜悦会将它翻卷成两片扑棱的玉蝶，看到她的时候会突然立起——
却又在听见自己铁链轻响时，把下巴更深地埋进前爪。
“殿下，不该来这里。”
他说这样的话向外推她，但眼神里却不是朱鸢所看到的。
“那我走了？”她不怒反笑，手还搭在他脸颊，缓缓抚过眉骨，“小狗。”
耳朵下去又上来。
听到她说要走，竟又耷拉下去了。
她太擅长左右他了。
晦暗不明的称呼中，让燕停的胸膛再次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心跳声。
牢狱潮湿的倒影里，湿漉漉的鼻尖泛着不正常潮红，喉咙里压着的呜咽随呼吸凝成白雾。
他再次摇头，抓住了她的手腕。
想起殿下送出去的那把青渊剑，只有习武之人才了解，那是多难觅得的世间名器。
她送给了邵元蘅，是不是代表他真的...比自己有用。
是不是...我做的不好？
所以才会让殿下忧心。
似有漫天大雨瓢泼在头顶，那水珠顺着塌下去的耳朵汇成细流，滴落在朱鸢的心底。
她好像能读懂燕停的眼神。
前世今生，他们之间真的有无形的红线，牵连着彼此。
“燕停，你做的很好，我很开心。” 轻柔的掌心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是我没提前告诉你。”
他的敏感，他的执拗，都在她施舍的余温中慢慢化解。
“如果不信我，你也不会束手就擒。”
“不要再让别人伤害到你。”
“好不好。”
她捏了捏他的耳垂。“回答我。”
“嗯...”
他点头。
冥冥中朱鸢又看到尾巴摇了起来。
就只是这样，就能让小狗开心。
牢狱拐角处传来靴踏草堆的响动，燕停左耳动了动。
他的五感比常人要灵敏百倍，警觉的朝斜上方看去。
朱鸢未听到什幺动静，只是诧异的想要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下一秒，腰上被宽大的手掌覆盖，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肩头。
“怎幺了？”
她只当他生了小脾气。
“想抱抱殿下...”
“可以吗？”
话音未落，他的脸埋在她肩颈之间，呼吸温热急促，潮湿的水汽流淌在狱中。
鼻息轻轻摩挲着她的颈侧，忽然毫无预兆地张口咬了下去。
颈肩留下了一道深浅不一的红痕。
粘湿、阴冷的眸子缓缓擡起来，瞧着远处的那人站的方位。
挑衅的情绪，灼烧着那滚烫的龌龊心思。
他的尾巴这次不再摇晃。
而是面对敌人时，后颈毛炸开的刹那，伏低的身子绷成铁弓，露出他的爪牙。
主人看不见的地方，就是恶狗。
“燕停，你得寸进尺。”
她捂着白皙的脖颈儿，嘴上轻轻骂着他。
他又擡眸望向那人。
看到了紧握的掌心，愠怒的皱眉。
目的达到了。
那拐角处站着的人，明明就是那把青渊剑的所属者。
邵元蘅。
可那齿间未散的温度，仍旧烫着他喉咙里的话。
他来做什幺？
他站得太近了。
要告诉他，现在是我，站在殿下的身边。
朱鸢低头给他包扎肩上的伤口，目光落在他不说话的脸上。
“在想什幺。”
“没什幺...”
他心虚的看她，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发尾。
那人走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殿下惹麻烦...
可他忍不住。
小狗那些故意与克制中，心意却先一步达到湿润的眼眶。
那幺赤诚。
又那幺狡猾。
朱鸢在他的掌心划了一句话，指尖摩擦过厚茧，“记住了吗？三日后...”
“记住了。”
他盯着她的唇。
没等她话落，再次抓住了她欲抽开的手，男子的力量终归是倾覆性的。
他的吻带着湍急，隐秘的心事，毫不顾忌的倾吐。
湿润的水渍席卷而至，绕不开，也逃不掉。
不知何时，长廊尽头的烛火倒影着十指交缠的手腕，竟真的看到了两条编织红绳。
眼神中突然闪过一系列的走马灯，从这个春天到下一个冬天，穿过时间的裂缝，找到了重新燃起的宿命。
我想咬的更重一些。
这样，你就会永远记得我了。
九九：阴湿小狗上线（耳朵耷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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