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飞霜,沈修广策马入平阳城时,恰逢暮雪初霁。铁甲凝冰,北风挟着碎雪扑打在面甲上,发出细碎的铮鸣。他呵出的白气在眉睫结霜,却径自往将军府驰去——那座飞檐翘角的老宅,还留着云峥任指挥使时亲手栽种的梅树。
转过影壁,暗香浮动。暖阁里,顾云仙正斜倚着青缎引枕。七个月的身孕让她腰身浑圆,却更添几分慵懒风情。见帘栊响动,她本能地护住腹部,指尖在杏色罗衫上掐出几道细褶。那里藏着裴琰的血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揣着团将融的春雪。
\"云仙,别来无恙。\"
隆冬时节,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沈修广望着眼前人儿被热气蒸得微红的双颊,恍惚又见当年缠绵景象。那些肌肤相亲的记忆随着热浪翻涌而上,竟让他喉间那声生分的\"云夫人\"终是再难启齿。
沈修广的目光在顾云仙微隆的腹部停留,竟尝到喉间泛起苦涩。他忽地将人扣入怀中,一手托住她后颈,不由分说便复上那抹嫣红。唇齿交缠间,顾云仙的呼吸渐渐急促,直到她双颊绯红地挣开,才咬着唇低语:\"……这是裴琰的孩子。\"
当初裴琰护送她和亲时,两人几乎时时腻在一起。入夜后,行帐内红烛高烧,映出交缠身影在锦帐上摇曳,自不必说。便是青天白日里,两人也如干柴烈火,难舍难分。
那鎏金马车的鲛绡纱帘常无风自动,隐约可见裴琰将顾云仙压在绣褥之上,修长手指挑开她腰间玉带。车辕随着剧烈晃动,金铃叮当乱响,惊得随侍宫婢们面红耳赤,慌忙退至三丈开外,连捧着洗漱铜盆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顾云仙只当是裴琰贪欢,却不知裴琰指腹每次抚过她小腹时,都在丈量着受孕的吉日。
车驾驶入平阳地界,还未见到云峥的身影,顾云仙便隐隐察觉,自己怕是早已珠胎暗结。
忆及此般缠绵往事,顾云仙只觉浑身酥软,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衣带。她斜倚在绣枕上,眼波流转间尽是化不开的春意,连隆起的腹部似乎都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起伏。
沈修广低笑着咬住顾云仙的耳垂,嗓音沙哑:\"你这磨人的小妖精,分明也欢喜得紧。\"指尖在她腰间流连,惹得怀中人一阵轻颤。
当初沈修广在云峥面前揽下私藏美人的罪名时,朝堂上下皆惊。李晋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裴琰更是借着袖袍遮掩,悄悄拭去掌心的冷汗。就连深居后宫的沈皇后听闻此事后,手中茶盏都惊得跌落在地,碎瓷四溅。她原以为真是胞弟坏了她精心设下的局,将顾云仙从囚笼中救走,一时凤目含煞,朱唇都咬出了血印。
直到姐弟二人私下相见,沈修广才在姐姐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眸子里,看到了滔天怒意下掩藏的隐情。那一刻他才恍然,原来这场风波背后,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纠葛。
这两载春秋,沈修广每每欲替胞姐向顾云仙致歉,却总被各种变故所阻。此刻望着她隆起的小腹,忽然觉得,有些愧疚早已化作春风细雨,浸润在经年累月的照拂之中,何须再言?
正出神间,忽觉胸前衣襟微动。垂眸见顾云仙玉指纤纤,正沿着他铠甲未卸的纹路游走。他呼吸一滞,却立即捉住那只作乱的手,温热的掌心将她微凉的指尖牢牢包裹。
\"小妖精…\"他声音低哑,带着几分隐忍的无奈。
顾云仙如今身怀六甲,云峥自是格外谨慎,连带着对前来探望的沈修广也是再三叮嘱。方才沈修广才跨进门槛,云峥便已沉声警告:\"她如今身子贵重,你可莫要胡来。\"其实不必云峥多言,沈修广也知晓分寸。
\"你如今身子重,可要安分些。\"说罢,轻轻将她柔荑按回锦被之中,又细心地将被角掖好。指尖不慎擦过圆润的腹线,顿时如触炭火般缩回,耳尖竟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暮色四合时,沈修广方离开,云峥过来时,明显见顾云仙神色不太自然,趁她出神之际,忽然伸手探向她腰间丝绦。
\"夫君!\"顾云仙惊呼未落,寝衣已滑落肩头。烛光下,凝脂般的肌肤上点点红梅绽放,分明是新痕覆旧印。她慌忙去掩,却见云峥眸色骤沉,鼻腔里发出一声低哼,“我就知道,那小子肯定忍不住。”
顾云仙红着脸不说话,方才她见沈修广连摸她手儿都脸红,便忍不住逗他,虽然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插她穴儿,却也将她困在锦衾之间,罗衫半解间细细品尝,连最私密的角落都被烙下痕迹。
云峥每每想起顾云仙生云恒时自己征战在外,未能相伴左右,心中便如针扎般刺痛。如今边关暂宁,他恨不得将这些年亏欠的陪伴都补回来。索性将营中事务尽数推给沈修广处置,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着顾云仙。
眼见顾云仙腹中日渐隆起,临盆之期愈近,云峥待之愈发谨慎。每日亲自侍奉汤药,同榻而眠,寸步不离。
更深露重时,顾云仙常因腿脚酸胀而辗转难眠。云峥必即刻起身,以温热掌心轻抚她玉足,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捏着纤细脚踝,直至她眉间愁绪渐消,重入梦乡。偶有夜惊梦魇,他便将人整个揽入怀中,一手轻抚她后背,一手握住柔荑,薄唇贴在她耳畔细语温言,直到怀中人儿紧绷的娇躯渐渐柔软,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均匀。
云峥早已备妥一切接生事宜,不仅重金聘请了城中最好的稳婆随时候命,更是精心挑选了两位乳母。他暗自思量,若孩儿食量颇大,一人恐难应付。至于顾云仙的乳汁,云峥心中早有计较——裴琰那厮的骨肉,休想尝到半分。
初春破晓时分,天光未明,顾云仙忽觉腹中阵阵绞痛。云峥闻声惊醒,见她蛾眉紧蹙,额间已沁出细汗,立时明白临盆在即。
\"快!\"他沉声喝令,整个府邸顿时灯火通明。仆从们奔走相告,请稳婆的疾步而去,烧热水的往来穿梭,井然有序中透着紧张。
待沈修广闻讯赶来时,产房早已布置妥当。顾云仙已被安置在精心准备的暖阁之中,锦帐低垂,炭火生暖,只待新生命的降临。
妇人生产,自古便是九死一生之事。难产、血崩,皆是悬在产妇头上的利刃,稍有不慎便会香消玉殒。
云峥原是要闯进产房相陪,却被顾云仙厉声喝止。她虽痛极,却仍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狼狈之态。只得隔着雕花木门,听着她一声声痛呼,生生将掌心掐出血痕。
顾云仙的呻吟声渐渐转为凄厉,每一声都似利刃剜在云峥心头。他在产房外来回踱步,面色惨白如纸,额间冷汗涔涔。
沈修广虽也心急如焚,却仍强自镇定。他深知此刻除了静候佳音外别无他法,只得时时留意产房内的动静,又时不时温言劝慰云峥:\"将军且宽心,云仙吉人天相,定能平安生产。\"
产房内,稳婆正沉着引导:\"娘子且缓些用力…对…就是这般…\"话音未落,忽听顾云仙一声痛呼,随即稳婆惊喜喊道:\"出来了!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当裹在锦缎中的婴孩被抱出时,连见多识广的稳婆都啧啧称奇:\"老身接生二十余载,从未见过这般标致的新生儿。这眉眼,这骨相,日后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美男子。\"
沈修广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只见新生儿小脸皱巴巴的,红彤彤的活像只小猴子,哪里看得出稳婆口中\"俊俏\"的模样。他忍俊不禁地摇头:\"这…这分明是个小猢狲,哪里就当得起\'美男子\'了?\"
稳婆却信誓旦旦:\"将军有所不知,新生儿都是这般模样。待过几日长开了,保管是个粉雕玉琢的俊娃娃。\"说着,还特意指了指婴孩的轮廓,\"您瞧这鼻梁,这唇形,老身绝不会看走眼。\"
而云峥只匆匆瞥了一眼,便迫不及待冲进产房。此刻在他心中,再俊俏的孩儿也不及顾云仙半分重要。
顾云仙虚弱地睁开眼,见云峥立在榻前,不由轻嗔:\"不是说了不许你进来幺…\"话音虽轻,却仍带着几分倔强。
云峥执起她纤弱的手,指尖轻抚过她汗湿的掌心:\"不见你安好,叫我如何安心?\"转头便命丫鬟速请女医前来。待大夫诊过脉,确认只是产后体虚,他紧绷的肩线才稍稍放松。
俯身在她眼睑落下一吻,云峥声音微哑:\"听你那般痛呼,我的心都要碎了。\"拇指摩挲着她苍白的唇瓣,\"我的娇娇受苦了,往后…再不教你受这分娩之苦。\"
顾云仙闻言,眼底泛起盈盈水光。这般熨帖入微的疼惜,让她心头最柔软处被轻轻触动。
沈修广将襁褓中的婴孩轻轻抱到榻前。新生儿肌肤尚且泛着淡淡的红晕,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初临人世的浮肿,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血气。顾云仙却看得移不开眼,眸中漾着化不开的柔情,仿佛要将这小小的人儿刻进心底。
她擡眸望了望沈修广,又转向云峥,声音轻若蚊呐:\"可我…还想要个女儿呢…\"说来也奇,这胎怀得格外安稳,比起当年怀云恒时还要轻松许多。她原以为这般乖巧的定是个贴心的丫头,不想又是个小子。
云峥闻言,指腹轻轻拭去她额间细汗,柔声道:\"那便再添个千金。\"语罢,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眼中尽是宠溺。
沈修广轻抚着怀中婴孩的襁褓,温声道:\"该给这孩子取个名字了。\"
云峥凝视着顾云仙疲惫却幸福的面容,沉吟道:\"我早已想好,就叫裴云起。\"
沈修广闻言眉梢微动,心中暗忖:这\"裴\"姓倒也罢了,只是这\"云\"字……目光在云峥与顾云仙之间不着痕迹地流转,终是含笑颔首,未置一词。
作者有话说:
\"云起\"这个名字,\"云\"取自生母顾云仙的闺名,更暗喻此子乃云峥视如己出,将永远铭记顾云仙生育之苦。而\"起\"字既暗合生父裴琰的\"琰\"(美玉起棱之意),又取\"平地起高楼\"的崛起之意。
\"云起\"二字平仄相谐(平仄),读来朗朗上口。且与兄长\"云恒\"之名相映成趣(恒为持久,起为发端),形成巧妙的生命轮回意象。
典出《周易》\"云从龙,风从虎\",取\"风云际会\"之吉兆。云起之时,正是甘霖将至,隐喻此子将如及时雨般福泽家族。\"云起\"亦暗喻新势力的崛起。正值风云变幻之际,云峥以此名明志,昭示将以此子为纽带,维系各方势力的平衡。
沈修广之所以欲言又止,正是看破这名字既承认了裴琰的血脉,又通过\"云\"字强调了顾云仙的存在,更暗含云峥对此子的期许,可谓一石三鸟的妙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