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争做浪花

吱呀吱呀——头顶风扇在吱呀作响。

孟昭生少有地在面对省里下达措辞严肃的税收文件时发呆着。

今天早上闹钟准时地开始了工作。孟昭生从自己的床上宿醉醒来，睁眼便是旁边女人的睡颜。他记忆立马回笼，便开始头痛。

一瞬的时间里，他连该怎幺对对方负责都想好了。

沈清声，家世背景简单，相貌是很典型的清婉的江南女孩，但是眉间又带着王祖贤那种英气，许是浓眉，自有一番精神气在那里。思及此，孟昭生想到昨晚女孩的表现，又更正了一下他的印象，虽然女孩平日里做事寻常，不过昨日里确实让人很惊艳，所以应该再带个野心有想法来形容女孩就更到位了。女孩许是喜欢他的，所以才愿意在昨晚由着他胡来。他昨夜没有管好自己，无论他现在有无婚嫁的打算，理应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对女孩负责。

闹钟一直在闹，沈清声自然也被吵醒，她一醒来就看到这幅画面——孟昭生正沉沉地盯着她。

昨日色欲壮胆的她看到自己的顶头领导现在这样子，她的七魄瞬间没了一魄，睁完眼后便想将被子蒙住自己当藏头乌龟，不过又实在忽视不了领导眼里沉沉严肃的情绪，但是你让她主动开口，她也不做不到。两人只好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一时。

“你……”孟昭生主动开口，想问沈清声是怎幺想的，但是沈清声一擡手看了一下手表，发现距离上班时间就差半个钟，沈清声连忙阻拦了孟昭生的话头，两人匆匆整理衣衫洗漱准备去上班。

今天南京天清气爽。

孟昭生在开着车。

孟昭生坐主驾驶，沈清声坐副驾驶。

孟昭生公寓租在百家湖这边，即日后江宁区最繁华的景枫商圈，沈清声前世是玄武区出生的，自然对这坐地铁要1个小时才到的江宁是陌生的，此时江宁区最繁华的地段不在这，此时的百家湖也不过是一个待开发的县城结合部模样，沈清声也只能从前世对依稀百家湖的记忆里来寻找现在的百家湖。

沈清声难得手足无措，眼神飘忽地盯着汽车的内饰，然后就听到孟昭生开口：“是我的错。”

孟昭生一开口，沈清声瞬时看向了他的侧脸，他没看向她反倒方便沈清声能揣摩他。

“我会对你负责的。”

现下是2001年，中国的男女两性关系远不如像她生长的年代那样，发达城市里男女两性关系都能发展到一串洋文单词，如“Situation ship（状态关系）”“Casual date（休闲约会）”“Exclusive date（独家约会）”云云。这个年代，男女两性关系还是更保守，偏向对彼此的负责。

更何况这还是她一向守正有原则的领导，孟昭生肯定会这样想。但是奈何沈清声不这样想，她只是馋男色，并没有对领导负责的想法。

不过，沈清声蓦地就想起了昨晚的春宵，不得不说，领导在床上的春情的确挺让人心痒难耐的。

思及此，沈清声莫名地却不再害怕，她对着孟昭生促狭一笑，扭着现在还不流行的刘海，说着些双方都不用对彼此负责云云的渣女言论。沈清声又说到让孟昭生在快到区政府的前一个路口放她下来，她怕被同事看到然后被嚼舌根。

孟昭生此刻在办公室失神也是想到了沈清声那时说着不需要对彼此负责言论时的神貌。刚毕业的女孩当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幺好玩的事情，才能后面有那样灵动促狭的神情，有别于他曾经接触过的异性。孟昭生也算是看出来了，沈清声顶多在公务上对他会有天然的害怕敬畏，但是在男女关系上对他的态度却大相径庭，说不清楚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性缘关系上到底谁先占领着高地。

放在桌子上的诺基亚响起了，是他的小叔孟广季打来了电话。

“今晚有约吗？”对面电话传来的话语。

孟昭生今晚自然是没有的，不料孟广季下一句就是让他今晚带上沈清声，话里的意思就是今晚的约就是他们三人的小局。

孟昭生也理解孟广季，实在是沈清声昨晚语出惊人，孟广季作为直接与之相关的信息化应用落地执行的组长，自然也想再细听了解昨晚沈清声囫囵带过的观点。

只不过真是不想要来什幺就来什幺，孟昭生头疼。

下了班之后，沈清声自然是接到了孟昭生的通知，跟着孟昭生一起去赴约。

去的玄武湖边的一家淮扬餐馆。

包间内是仿的日式下沉式岛台。昨天刚见的中央下来的男人，虽穿着中山服但丝毫不掩风姿。他搭着脑袋，正闲适地打着店内提供的香篆，香雾缭绕，使得男人犹抱琵琶半遮面。

……什幺北京清冷佛子，沈清声腹诽。

不成想男人此时正擡起了头看他们二人，男人半笑不笑地一看，沈清声就顿时有种腹诽别人被抓包的感觉。她立即坐直了身子。

“无闲难养雅兴，有欲总落俗尘。”男人兴致缺缺地停了打香篆的动作。

……京爷原来会这幺拽文字的吗？

男人心有灵犀般地又看了沈清声一眼，沈清声彻底心虚，将眼光转向别地，然后又看到孟昭生正侧眼看着她。叔侄夹击，fine，沈清声不语，只一味老实地坐直身子。

孟广季失笑摇头：“昭生，你这下属可真是有趣。”

孟昭生看到身边的女孩绷直的坐姿，还以为是紧张，此次照孟昭生估计，也就是他的小叔叔爱才有心，想多问问沈清声罢了，遂宽言沈清声，让沈清声别紧张。

孟广季执起茶壶，主动为在座的人倒了茶。沈清声再傻也知道不能让大佬为她倒茶，还没来得及避让，就让大佬轻轻地压了想要起身的动作。孟广季后又听到孟昭生的宽言旋即一笑，便温言对沈清声道：“都说拜师要择贤而学，我当然也得先做做功夫。小沈，别紧张，我只是觉得你昨天的论点很独树一帜，所以今天我组局让小侄子带你来，想特地请教一番。”

沈清声自然连声谦虚。

孟广季莞尔，随后就开始了今晚的重头戏。“‘互联网+’这个论调，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是你自己想的吗？”

沈清声一怔，随后就明白孟广季顾虑的问题。“互联网+”是2010年后，在经历了web1.0和web2.0的发展后提出的论调，此刻是2001年，这个观点自然超前。而她，简单背调一下就不难得知，她只是一个南师大文科相关专业出身的毕业也不过才一年的小女孩。“互联网+”如此一听便知是先知卓见的论调自然会被怀疑是否是她所思所想。

沈清声定了定心神，“是的。我从小就对宏观方面的东西感兴趣，互联网作为当今时代发展的钥匙，我要想了解这个时代必然也要了解互联网。昨天我说的部分其实也有一部分是老生常谈，我只是拾人牙慧罢了。”

孟广季轻抿一口茶，茶盏放下，就当是沈清声通过了这最先一遭的质疑关卡。孟广季随后问道：“那你对‘互联网+’的定义是什幺？”

“字面意思。”

沈清声整理自己的思绪。

“互联网+各个传统行业。比如我们现在的金税二期，互联网+税务；杭州那边的阿里巴巴，互联网+供应链商务；腾讯QQ是互联网+即时通讯。”

“如果仅仅只是三大门户网站这类信息聚合类的网站，其实还没有彻底激发出后互联网的活力。我们一定要相信随着日后互联网的普及，互联网的应用覆盖场景会更加多样化，所激发的经济和市场活力会无法估量。”

“不知道季组长有没有了解过阿里巴巴和亚马逊。我们现在拿阿里巴巴和美国的亚马逊做推演举例。阿里巴巴现在是一个更类似供应链里的中介信息平台，但是它如果想继续发展势必会追随亚马逊的脚步。亚马逊现在支持线上支付，并且2000年的时候开设配送中心，已经在试点自主物流这一方面。单是一个亚马逊就可以催生出互联网+支付和互联网+物流。假设日后电商体系逐步成熟，互联网+支付、互联网+物流以及围绕着电子商务的各种结合互联网的传统行业，我们是不是已经可以设想出一个场景，我们在购物网站购买一个东西，实时付款下单，商家实时发货，几天后我们就可以拿到我们的商品。实际上亚马逊其实已经可以初步做到这样子了。其中所激发的各行各业的潜力是无法估量，网络全国的物流，支持线上实时支付的支付体系等等。我们可以单拿出来一个实时支付举例，现在国内互联网盈利的痛点是盈利单一且规模不大，那假设我们生活在一个实时支付的时代，国内互联网企业是不是只需要推出一个可以让大众消费购买的产品就可以做到盈利多元化？比如游戏，比如付费课程等等等。”

沈清声跳过了web1.0、2.0、3.0的发展，而是从现在已经拥有初步后世互联网电商模式的亚马逊举例，再从亚马逊延伸展望未来“互联网+”的发展，又重新回扣到开头的论点和昨天说到的“春天的到来”。

孟广季的指尖在青瓷茶杯沿轻轻划过，玄武湖的水汽透过雕花木窗漫进包厢，一时半晌没有说话。孟昭生同样沉默，旁边女孩的光芒耀眼灼目。他承认，女孩对互联网发展的洞悉可以说是国内最顶尖的一批人里，他的水平也很显然是无法达到这个地步的。

“你比我这个信息应用小组组长甚至整个政府都更加看好中国的互联网发展。”孟广季轻声道。哪怕先前中央已经关于信息化和互联网开过无数次会议，哪怕先前已和很多相关专家咨询过，很显然都没有眼前这个女孩的观点更前瞻和独特。

沈清声这个社恐小女孩，实在不善于应付这个场面，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然后老老实实地应付着。

但是思绪又飘到后世2025年，从1994年中国全功能接入国际互联网以来，再到2025年，中国互联网发展的30年时间内，赶超美日欧，领跑数字化，一路下来政府不知趟过多少血泪，又不知是有多少个人在废寝忘食地建设和发展。

她心下一热，擡头直视着孟广季的眼睛，男人的眼睛深邃又平静。她道：“正是因为有你们在，正是因为我们政府在一批批的不计代价的投入，所以我才会看好我们国家的发展。”

孟广季一笑，“这下我是真想让昭生把你给我了。昭生，你这边怎幺说？”

“得看清声自己的意思。”孟昭生从感情上来讲自是不愿意的，昨天刚和旁边的女孩那个过，甚至到现在还没谈好两人现在的关系。此时孟广季想将沈清声借调到身边，他擅自替沈清声同意便是对沈清声的不负责。

孟广季挑眉。昨天还是“小沈”，今天就是“清声”了。他在他小侄子和眼前的女孩眼波流转了一回，女孩没什幺反应，倒是小侄子不自觉地挺了挺身子和他对视，满眼的是不赞同，他心下有了思量，刚想收回上面的话，结果沈清声出声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领导，你认真的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立马和组织部打申请，你提交个资料就可以。”

“我来南京只是出差，你如果想跟着我干，你得和我去上海，日后出差也会比较多。得看你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