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

九月的风裹着桂花的香气漫进窗棂,周秉谦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墨蓝笔杆在晨光里甩出冰冷的弧线。

老头子赢了,到处都在挖土的城市配上离市中心八万米的学校,真是惨无人道的初中生活。

“吱————”

教室前门也是个不中用的,一踹就坏,赔一道门还要走他的生活费。

周秉谦懒洋洋掀开眼皮,只见一道白色身影推开教室门。

女孩的白裙子简单得近乎寒酸,仿佛是洗了太多次微微泛着黄,露出的手臂和小腿却是白得晃眼。她在门口呆了一呆,又看了一圈教室,掠过嘈杂的同学们,最终落在了他身上。

周秉谦眉梢微挑。

女孩快步朝他走来,长长的裙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腿细到有点嶙峋,他一只手都能给折了。直到她走近,他才发现,这应该是条浅黄的布裙,有些地方洗得泛了白,露出来的皮肤倒是很好,莹莹玉润,被太阳一照,仿佛在发光。

可怜。

“同学,”她站定开口,嗓音清凌凌的,微微有些发紧,“请问你边上有人吗?”

教室里的喧闹声不知何时低了下去,窃窃私语像退潮时的细浪般在空气里浮动。原本三五成群说笑的同学们频频侧目,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哇哦,是新同学?

哇哦,周秉谦......

压低的惊叹从前排蔓延开来。

\"没有。\"

周秉谦将不知何时停下的笔\"嗒\"地扣在课桌上,就看见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女孩松了口气,眉眼弯弯,好像气色都好了几分。

\"那太好了。\"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一片羽毛扫过耳膜。

阳光穿过她耳畔散落的碎发,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周秉谦突然发现,她右眼尾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藏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像是谁偷偷点上去印记。

她没有坐下,而是转身走去后墙,周秉谦就看着她挑了一块灰得最浅的白抹布。

他皱了皱眉头,莫名觉得那块抹布碍眼得很。

“拿抹布干什幺。”

周秉谦皱眉的时候天生带着几分凶意,前桌紧张地不断用余光瞟,女孩却是浑然未觉的样子,很好气地回应:“我想擦擦桌子。”

擦桌子而已。周秉谦直接拽过披在椅子上的校服,擦向旁边的课桌,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那抹布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了,也不嫌脏。”

云花明看着未来同桌整个身子都斜过来,校服几乎铺满了整个桌面,整张脸都在认真盯着课桌,好像在干什幺大事一样,脸颊肉嘟嘟的。

可爱。

想戳。

她其实不是嫌桌子脏,也不是特别在意抹布干不干净,只是一种习惯,大概算是一种仪式感。

她入学晚了一周多,直接错过新生的集训,书本校服也都还没领,走进教室时还有几分忐忑,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放下心了,未来同桌真是个热心的好人。一放松下来,声音都变得更甜了:“你好好哦,谢谢你。”

前桌要走了不被需要的抹布,云花明轻轻按住那只突然又用起力来继续擦不知道第几遍的手,比她的手大了一大圈,手背上没有多少肉,看着同桌眉头极快地跳了一下,目光又忍不住移向他的脸颊,还是好想戳哦。

“可以啦可以啦,已经很干净了。”

看着新同学开开心心坐在周秉谦旁边,班上同学已经从震惊转为麻木了,那个开学第一周就因为打架被班主任警告还我行我素的周秉谦,那个从来不好好说话的周秉谦,居然接受了新同桌!还用自己校服给新同学擦桌子!!新同学还把校服拽走了!!!新同学你牛!!!!!

云花明并不知道周围同学们的腹诽,拽走校服也是因为她是走读生,想着把校服带回去洗,现在只需要和好同桌正式认识一下,然后再成为好朋友啦。

“我叫云花明,云朵的云,鲜花的花,明月的明。”

话音刚落,就满脸期待地等着好同桌开口。

“我叫…周秉谦。”

好同桌就是好同桌,虽然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别别扭扭地没有笑脸,但是还是找了个课本指给她看名字。

“喏,这幺写。”

就是歪歪扭扭的看不太清,不过没关系,她语文超——级好,根据字音对上字毫无压力,点了点头:“好哦。”

“周秉谦,周—秉—谦—”

云花明小声念着,又拖着长音念了几遍,然后就被周秉谦瞪了。

可是瞪着眼的样子也好可爱耶。

“那我叫你阿谦哦?”

又被瞪了。

周秉谦烦躁地捋过头发,这个名字,哈,一想到他被发配到这里连名字都被改了就烦。

还有这个小鬼真的鬼里鬼气的,居然让擦桌子还要听她翻来覆去地喊名字。

但是一转头就是云花明亮亮的眼睛,最后还是哼出来几句。

“随便了。”

“你想叫就叫吧。”

“我以前不叫这个名。”

云花明刚张开口,就是一阵铃响,她只好压低声音偷偷凑过去。

“你爸妈改的呀。”

“我爷爷改的。”

云花明非常同情地点了点头,好些家长在孩子长大了,开始找人算命改名字了,有的还知道多算几个让孩子选,有的就直接硬改了,唉,可怜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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