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爱丽丝落在了城门外的树林里。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距离入城铁索桥最近的一片森林,差不多两三百米,她这个位置甚至能望见城门碉堡上那威风凛凛的军旗,视线一转,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有三三两两的篝火营地——不少驻扎的帐篷和旅人。
并没有人注意到对面,枝繁叶茂的树木丛中,忽然多了一个人。
用的是镜子曾经教给她的传送阵法——可以定向传送到200米外的位置。一个小缺陷,使用时会消耗大量精血,普通人短期内多次使用,甚至有概率直接死亡。
看似有些鸡肋,却让她躲过了城门口森严卫兵的巡查。
可,接下来要去哪呢?
这是个危险的世界,她不能孤身一人。
爱丽丝微眯起眼,想到了一个计划。
她在地上滚了几圈,崭新的衣物沾满灰尘泥土变得灰扑扑的。
然后,她大步向前面那块空地走去。
这是一个难民互助地,滞留的全是这两天想要进城但因戒严被拦在城门外的流民。
他们大部分来自黑崖领。
向女王寻求庇护与援兵,祈求拯救家园和同胞。
没费什幺功夫,爱丽丝很快就混入了一个老人和孩子数量占多数的聚集营地。
虽然打扮滑稽,但还是能看出来爱丽丝是个女孩——营养不良的伶仃女孩,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不合身的衣服。
这很常见,同为艰难世道下的弱者,他们自然而然地就接纳了爱丽丝,为她提供短暂的居所和食物。
当然,也有一点额外的因素。
爱丽丝很慷慨地给领头的中年女人塞了一个金币。
格里芬是个身材魁梧的女人,以爱丽丝的传统审美来看,她的外貌堪称丑陋。
但不得不承认,你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鼓舞人心、昂扬向上的生命力。
她的体型像一只装满面粉的麻袋——圆润结实,头上裹着一层褪色的褐色头巾,赭红色鬈发间还夹杂着灰土,用一根灰得发黑的银质别针胡乱绾起,脸颊布满晒斑与细纹,鼻头因常年饮酒泛着红晕。但那双黄褐色的眼睛却像磨利的匕首,在枯燥的发丝下闪着狡黠的光。
她行事干练,很快就为爱丽丝收拾出了一个空出的单人帐篷,床铺陈旧但干净,并表示爱丽丝可以随他们一起住到城门开放之日。
她是个热情友善的女性领袖。
不过很快,爱丽丝就转变了看法。
帐篷里只剩下爱丽丝和格里芬两人,但格里芬领着她进来之后,还想着法儿地和她攀谈一些有的没的。
这种热情令爱丽丝感到无所适从的烦躁——她喜欢独处。
“格里芬女士……我想休息一会儿。”
爱丽丝闻着格里芬身上那股呛人的烟味,皱了皱眉,终于忍无可忍地下了逐客令。
“当然,孩子!你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格里芬爽朗地大笑着回应她,但却并没有转身离开的动作。
她的语速忽然放缓,声音低沉下来,稀疏的褐色眉毛聚拢起来,挤出一道道沟渠,整张脸像是被揉皱的羊皮纸,“孩子,你知道的。”
她叹了口气,“养活这幺一大帮人,全是金币堆出来的……”
她这幅发愁的模样,若是放在那些娇柔美丽的贵族妇人脸上,或许能换来同情。
格里芬却不同——她生得如此强壮,久经风霜的皲裂脸颊配上老练世故的眼神,让这表情显得既荒谬又可笑。
爱丽丝再迟钝也听出了这句话底下的潜台词。
“格里芬女士,我给你的已经……已经是我全部的财产了……”爱丽丝澄亮的黑眸里很快聚起水光,那模样可怜极了,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但衣摆下紧篡成拳的指节出卖了她——她心底正翻涌着尖锐的愤怒。
“哈哈哈!”格里芬骤然发笑,脸上的细纹都随着她发颤的喉咙生动地摆动起来,“小姑娘,你这一套把戏,骗骗那些急色的男人还行。”
“在我面前哭穷的人,不是骗子,就是蠢货。”她的眼神阴鹜而贪婪,声音像锈蚀的刀锋缓缓出鞘,“发亮的金币,它可比眼泪值钱多了。”
爱丽丝从里昂家拿走作为路费的30个金币,最终全部落入了格里芬手中——包括她从雷诺那里带出的2件首饰。
至于她身上那面镜子,因为碎了,看起来不值什幺钱,得以有幸保留。
并且,她的住所,也由先前格里芬带她看的那个干净又明亮的单人帐篷,换成了和四个女孩共挤一张床的大通铺。
晚霞褪尽,星月交晖。
几个女孩亲亲热热地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内容几乎都是对王城的向往,有时也会突然伤感地跳转到对家乡深深的缅怀与眷恋中去。
总之,就是些小姑娘的话题。
爱丽丝作为新来的“外乡人”,理所当然地被排挤到了角落——连麻布被子的边儿都盖不着。
幸好格里芬没有穷到丧心病狂连她的衣服都要抢的程度。
里昂的衣服材质用料都很好,虽然看着普通,但保暖效果一绝,还不至于令她感到寒冷。
热闹琐碎的聊天声很快归于寂静,此起彼伏的鼾声逐渐响起。
爱丽丝陷入无边的思绪中,久久没有睡意。
有她这幺倒霉的穿越女吗?
辛苦奋斗一个月,一朝回到解放前。
赖以傍身的华服、财产都化为乌有,一切归零。
她陷入从所未有的迷茫。
自从那个诡异的仪式过后,一切都变了。
她的命运就像是大海中无根的浮萍,随波沉浮,无处扎根。
无论怎样反抗挣扎,即使是一点点的微小风浪,都能打得她措手不及,令她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
最终还是一无所有。
漆黑的夜色里,爱丽丝陷入偏激的负面情绪中,甚至有了干脆被雷诺抓回去也不错的想法。
不管怎样,当个养尊处优的奴隶玩物,也比当个衣衫褴褛、风餐露宿的流民好。
她走的这条路,她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所谓的HE路线,真的存在吗?
……
她闭上眼,侧身翻转,蜷缩起来。
破碎的镜子不经意间从怀中滚落,发出当啷的脆响。
猛地把她惊醒。
爱丽丝坐起身,把它捡起来。
破碎成两半的镜子倒映出她破碎的面容。
不。
她还有这面镜子。
她必须挣扎,必须反抗,必须向前,寻求一切破局之法。
她不能放弃希望。
她不能回头。
回头——才意味着存在意义上的一切归零。
那是真正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