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澈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走廊空无一人。日光被云层彻底遮蔽,使得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阴郁的灰蓝色调中。白澈跟在林重安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医务室移动。两人之间的距离同初次相遇时一般遥远,只有脚步声在逐渐昏暗的走廊里回响。
看着近在眼前的医务室的门,白澈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校医并不在,只有消毒水的气味。
“看起来去吃午饭了。我想她们也没想到有人会在非比赛时间受伤吧。”
听着略微带刺的玩笑话,白澈也跟着扬起嘴角。学姐对她的态度和之前并无二致,没有质问她最近反常的原因。想到这里,她的心有些空落落的,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失落。
认为林重安会在意她,或许只是她的自作多情。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躲避学姐的原因。
“我找一下急救箱。”林重安说着,转身走向医务室的药柜,“你先坐下。”
白澈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林重安的话,坐到了床边。事到如今,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内心的莫名情绪更让她痛苦。
林重安拿着急救箱回来,在白澈面前蹲下,“会有点疼,小心了。” 碘伏接触伤口时的刺痛让白澈咬紧嘴唇,但她努力保持着不动。
“你最近很忙?”林重安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白澈先是点了点头,在意识到林重安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膝盖上后,又轻轻“嗯”了一声。
林重安停下手上的动作,终于擡起头看向白澈。那双灰色的眼睛依然清澈,但其中的情绪白澈读不懂。“社团的训练很辛苦吧?”
“还好。”白澈移开了目光,“大家都很照顾我。”
“那就好。”林重安轻声说,又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她的无名指不小心擦过白澈的膝盖,温度透过那一小片皮肤传递过来。“我本来有些担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听到林重安把她的事记在心里,白澈有些雀跃。但想到有可能是社交辞令,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处理完伤口,林重安站起身。“这里太闷了。”她突然低声说道,走向窗边,“你不介意我开窗吧?”
不等白澈回答,她伸手推开窗,一阵凉风灌入房间。几缕发丝被风卷起,掠过她的脸颊,又被她随意地别到耳后。
窗外的天空低沉而厚重。
林重安转过身,靠在窗台上,目光落在白澈身上:“要下雨了。”
阴沉的天色从林重安背后涌入,勾勒出她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那双灰色的眼睛却显得格外明亮,仿佛汲取了天空所有的光芒。
好奇怪啊,白澈想。灰色是这幺明亮的颜色吗?
林重安走后,窗外的云层越积越厚。雨滴敲打窗户,先是零星几点,随后越来越密集。
不知过了多久,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林重安走了进来,手里多了一把长柄伞。“下午的所有项目都被取消了。有人来接你回家吗?”
白澈眨了眨眼。
注意到她的迟疑,林重安说道:“如果是自己回家的话,我可以送你。毕竟你现在不太方便。”
“太麻烦你了。”
林重安摇摇头,“你膝盖受伤了,我有责任送你回去。”
她说得理所当然,好像真的只是出于责任感。白澈望向窗外,雨势愈加凶猛。她不讨厌有责任感的学姐,但她讨厌这一番有关责任的发言。
她只能点了点头。
离开大楼,两人并肩走在雨中,白澈有意识地和林重安保持着距离,但狭小的伞面却让她的愿望落空。手臂偶尔擦过她的肩膀的同时,林重安的气息也在不断侵袭着感官。
“车就在前面。”林重安擡手指向不远处,“马上就到了。”
她握住白澈的手腕,小心地避开了她的手掌,却还是让白澈的心跳漏了一拍。司机早已打开车门等候,林重安轻声同她讲了些什幺后,示意白澈先上车。车内空间比白澈想象得要宽敞。实木精巧地与金属相组合,使得整个空间都充斥着淡雅的木质香气。
“你家在哪里?”
“啊,在滨河湾……”
林重安轻轻“嗯”了一声,又陷入沉默。白澈偷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看着前方,表情难以捉摸。
车子缓缓启动后,行驶得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震动。白澈不知道该说些什幺,最后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看一眼窗外的景色。
“快到了。”
直到听到林重安的声音,白澈才发现车子已驶入她熟悉的街区。拐过一个弯,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
“车好像开不进去。”林重安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势,“我送你回去吧?”她拿起雨伞,先一步下了车。等白澈下车时,林重安已经为她撑好了伞。
单元门附近的巷子太窄,只容一人通过。走了几步,林重安停下脚步。
“这里只能一个人走。”她将伞柄递给白澈,“你先走吧。”
“可是……\"
“快走吧,你的膝盖受了伤。”林重安的回答很简短。
白澈犹豫着接过伞,走在了前面。几步之后,她忍不住回头。雨水打湿了林重安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但她神色如常。
“学姐,不然我还是……”
林重安摇头,“快走吧。”
很快,两人来到白澈家门前。白澈掏出钥匙,手有些发抖。转身时,她看清了林重安的样子,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校服外套几乎全湿了,水珠从袖口不停滴落。
“你要擦一下头发再走吗?”
林重安迟疑地点头:“打扰一下。”
进门后,白澈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林重安。林重安接过,慢慢擦了擦头发。同时容纳两人的玄关有些拥挤。
“家里没人吗?”
“妈妈还没下班,妹妹快回家了吧。”
林重安点点头。可能是湿透的领带有些重,她无意识地擡手扯了扯。蓝色的校服领带被拉松,露出脖颈的肌肤。
梦里的场景铺天盖地地涌来——半敞的衬衫,交错的呼吸,指尖触碰时的温度,还有唇上的触感。
“怎幺了?”仿佛两人隔着屏障,关心的声音在白澈听来有些朦胧。无法移开视线,目光停留在那块光洁的皮肤上。和她见不得人的梦不一样,林重安的脖颈上没有一丝痕迹。
她的现实正在朝着梦境靠近吗?
“是因为膝盖很疼吗?”
白澈猛地后退一步,险些撞上身后的柜子。“没什幺,”她急忙移开视线,“只是……”
“只是什幺?”林重安有些困惑,向前迈了半步。
白澈低下头。她能闻到雨水的味道,混合着林重安的气息,比梦中更加真实,更加令人沉迷。她不敢擡头,不敢直视那双灰色的眼睛,生怕对方会从中读出她的心事。
“只是我……”突然知道了原因。
林重安低头看向白澈的膝盖,手指划过纱布边缘。这似有似无的接触让白澈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抖。
如果林重安吻下来会怎样?如果她伸手抚上那道并不存在的红痕会怎样?
如果她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是学姐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