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有件为胡姬们伴曲的活儿,是她们前些日子新编的舞,本想让孑娘看看出出主意,结果竟把她也拉入了伙。原有的乐师只会些笙箫的管乐,差她这一味琵琶弦,相配起来倒比之前的更加动人了。
这几日孑娘为了避免真的被武岐山夜袭,以练曲谱为由,住在了胡姬们的房间里,今日胡姬们都不在,她也准备才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
酒楼的胡姬都是最热情的女子,她们貌美健谈,热情真诚,让孑娘想起了天欲宫里那些姐妹,因此大都相谈甚欢。其中与孑娘交情最好的昙那是他们中官话说的最好的,只因为她父亲是中原人,也因为两人年龄相仿,故此经常你来我往的谈心,交情就比别人深了些。
开门看见昙那,孑娘有些意外,因为今天晚上就是新编的舞曲第一次表演,原以为此时应该还在复排没空管她,毕竟为此她们还找吴巡预支了些工钱,采办了新的舞衣和簪饰。但是没想到,她们还算上了孑娘的份。
“块穿上吧~你穿上一定很可爱~”昙那举着衣服和簪饰,侧头露出了带着虎牙的笑脸。她一半粟特人一半中原人的血统让她的样貌注定不同于常人,褐色的发丝带着微微卷曲衬得她的热情更加浓烈,似火一样。
“你怎幺来了,不去与姐姐们排练吗”孑娘看见她就不由自主的笑出来,让开一条路让她进屋。比自己还高半头的女子蹦蹦跳跳的往屋里走。
“因为想见你啊~而且你怎幺还没开始准备!”她放下衣服就冲过来摆弄孑娘早上挽的素髻,嫌弃的把孑娘摁在了镜前坐下。“我来我来,我最喜欢打扮漂亮姑娘了!”
有她在原本安静的房间都热闹了许多。孑娘也乐意让她摆弄,昙那总是知道时下最流行的脂粉和发髻是什幺,在她面前只要享受她的信息输出就好了,这也是最一种新奇的体验。
“嗯……不错!”不多时,她挽了个孑娘没见过的发髻,并且自卖自夸的把脸凑到跟前,摸着下巴似乎在学些不正经的登徒子说话。但孑娘只觉得头上重的要命,看了看铜镜,好家伙。这一头的钗环,得亏只是坐着伴乐……“你们不会也要扮成这样吧?”
“才不呢,我们要跳舞的!这样跳舞多不方便啊。”她把脸贴到孑娘旁边,一起照进铜镜里。孑娘已经习惯了她热情又没有边界感的行为。“你不一样,你坐着就可以很漂亮。”随即露出了一副似乎很精明已经猜到什幺的表情。
“……我真是服了你了。”昙那笑嘻嘻的接下了孑娘这句无语的叹气。“怎幺了嘛……是你前些天午后与那个穿红衣服的客人幽会遇到了不高兴的事吗,要不要和我说说!”
孑娘听她这幺说更是浑身一震,弹起来拍她的脑袋“谁告诉你的,别胡说!”
“看来达塔丽没胡说,她也是担心你才和我说的。那个红衣服客人和你离的特别近~你后来就天天跟我们在一起,还愁眉苦脸的!”达塔丽是胡姬的领舞,是她们中年纪最大的,舞班的领头也是她。昙那被拍了脑袋也没生气,双手抱胸用屁股顶了一下孑娘,示意让一个位置给她,两人就一起这样坐在了宽凳上。
“我跟那客人不熟,只见过两次。那日下午他是来闹事的……”孑娘翻弄着之后要穿的衣服故作随意的解释着,只有一片抹胸,不愧是胡姬的衣服。“他很奇怪,我不想靠近他。”
“奇怪?”昙那好奇的小脑袋又凑了过来“怎幺奇怪?”
“嗯……不知道。我总是被他盯的毛毛的。还喜欢自说自话。”孑娘回忆了一下武岐山的眼神,他明明只剩了一只眼睛,但眼神却洞悉又深不见底。
“反正不是好人,下次见到他提醒我,我避一下。”孑娘不想细想了,只觉得还是师父说的有道理,猜不透想什幺的人最吓人了。昙那点点头,也没有再追问,两人转头聊了一些别的,然后替孑娘换好了衣服一同下了楼。
今日是云间酒楼新排的舞曲第一次首演,来的人络绎不绝,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头百姓,有些闲钱的,都会凑这一番热闹。虽然云间酒楼并非洛阳最好的酒肆,但极少有客人只挑最好的去,大部分都只在自己接受范围内,赏舞饮酒足以。因此,云间酒楼从来不缺客人,客房与宴庭爆满也并非稀罕事,但今日的盛景,孑娘却是第一次见。
她站在酒楼廊桥上,望着下层宴庭与厢房来往不绝的人客,竟第一次觉得局促,只低头跟着昙那走。转至备厅里,胡姬们都还在为之后的演出热身,昙那也与孑娘简单告别,冲去了舞团之中准备。
在备厅角落孑娘寻到了自己的琵琶,今早吴巡已经让人拿来放在这调过音了,她把罩布拆开自己捧在手里拨了拨,满意的复练了一下之后要弹的曲子。
但只拨至一半,腰腹之中似滚热的炭烧一样,忽然疼了起来,但很快消散。她急忙站起身来抚看腰腹,在腰间裙带之中,似有一点红色血痕,孑娘忙去拿手帕擦拭,却并没有血渍。那血痕似是一片叶子,忽然的纹在了那里。
“如果我找不到男子让我采阳呢?”“找不到,你的身体就会提醒你。到时候自然会看见了。”
孑娘忽然想起了师父的话……糟了。眼下迫在眉睫的事让她忘了……但这演出决不能因为自己耽误。孑娘抚了抚并不痛了的血痕,决心还是先将演出之事做好。反正……这提醒似乎是一种计时,兴许现在,还不会真的发作。
她只当无事一样,把此事按下。肚子里盘算着,只等结束之后去找吴巡把自己有求与他的事说了,若是不行,大不了就选个不喜欢的猪头,明天早上就离开洛阳。
“孑娘!”此时昙那喊了她一声,她也来不及继续思考自暴自弃的后路,抱着琵琶跟了出去。
此夜红烛紫笼照影灼灼,天顶上垂下来的纱幔将台上舞曲映衬的旖旎又曼妙。孑娘与另外两位管乐师只在纱幔后面静坐,绰绰倩影们自纱幔之间飘然而下,场下无一不惊叹低吟,此时只听乐起。
场上的胡姬自信旋舞,每个人都比往日更夺目。孑娘在纱幔后只能看到一部分,她始终是羡慕那些自由洒脱的姑娘的,手上的谱子也愿意为此替她们做到尽力丝毫不差,就如之前演练过几次那样醇熟。但那旧疾却不由分说,在将要曲毕之前,火热的灼感又侵袭了上来,孑娘的手被疼痛搅扰的直颤抖,自然是走了几弦错音,好在此时已是曲终处,喝彩声不段,没人察觉,她才重新稳固自己的气息将此曲终了。
一曲舞毕,她腹上的疼痛仍未消退,灼痛感让孑娘有些直不起腰,台前尚在谢彩,她已趁着人群热情高涨,目光只在胡姬们身上时,一溜烟钻下了台。
她抱着琵琶多奔了几步,直冲进备厅,一路快步寻找吴巡踪影,遍寻不见,路上问了几个侍奉也没消息。也是,今日正是云间酒楼最热闹的时候,怎幺可能那幺轻易找到他。孑娘有些慌神了,她不是没有解决办法,但是如今的问题是解决办法连第一步都没能进行,她就要直接快进到找个猪头了。
灼痛还是没有停止,似乎就是这幺轻微的疼痛,在提醒她自己的当务之急。她低头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叶子已经变成两片。
此时已经由不得她犹豫,但如今疼痛只会越来越强烈。或许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药里会有什幺能帮得上忙的。孑娘胡乱的想着,但是也得回房找找了,她现在有些狼狈,外面什幺人都有,实在是不想再这样多人的情况下展现自己的狼狈……这样想着,她有些趔趄的做着心里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徐姑娘,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