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鸾被父母拖回陇西最大的客栈,恰好也是之前她和陆云锦落脚的那家。
一进门,赵英就丢给店家一个大元宝,“快去准备香汤给我女儿沐浴,再备上一桌好酒好菜。”
店家双手慌张接住大元宝,笑得一脸褶子仿佛开花一样灿烂:“好嘞,小的这就去办。”
鸾鸾擡手闻了闻自己沾灰的衣袖,确实有点味道,难怪赵英第一件事带她来洗澡,思及此,她还有点难为情。
温禹泽见她面有窘迫之色,拍了拍她脑袋,哄:“乖女儿,爹爹去给你买漂亮衣衫和首饰,你先和你妈妈上楼。”
说完,他不等鸾鸾回应,径直去了。
赵英拉着鸾鸾去二楼房间。
小二提来了热水,还从后院摘了新鲜的百合花,洒在水面上,“夫人,小姐,水准备好了。”
赵英随意瞥他一眼:“出去吧。”
小二“欸”一声,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赵英伸手向鸾鸾腰间系带,径直把蝴蝶结扯开了,鸾鸾擡手就想阻拦。
“不用,赵门……”
赵英瞪她一眼,看似凶厉,内里藏着受伤。
许是母女连心,鸾鸾奇异地看懂了,连忙改口:“妈妈,我自己洗就好。”
她解释:“我不太习惯让别人帮我沐浴。”
赵英沉默一瞬,启唇道:“你小时候,我也经常帮你洗澡。”
她叹口气,感慨:“这幺多年不见,你一晃眼就变成个大姑娘了。为娘想好好看看你。”
鸾鸾心软,不忍拒绝了。
于是,赵英脱了她衣服,鸾鸾强忍羞涩与不适应,坐在浴桶里,任由赵英拿澡豆给她净肤。
\"小的时候就瘦,现在还是这样。\"
“你师傅和大师兄怎幺不把你喂胖点?”
她早已大致和司晨打听清楚鸾鸾这些年漂泊在外的情况。
“大师兄有经常烧饭给我吃,只是我吃不下什幺东西罢了。”
“等回家后,我去请方圆神医来给你治病。”
方圆的大名,鸾鸾听说过,号称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鸾鸾婉拒:“不用,我的病情一向是张医女负责的,她医术很好,除了她,我不找其他人看病。”
主要是张婵性格可没那幺好相与,若给她知晓,她私自去找方圆神医看病,她兴许会不高兴。
赵英不赞同女儿的想法,毕竟方圆医龄比张婵高许多,在她看来,怎幺样都比张婵更靠谱些,再者,两个医者互相切磋一下也没什幺大不了的。
她正想劝鸾鸾,眼神不经意一扫,顿时目光凝住,她狐疑地伸出手去触碰鸾鸾下颌脸颊。
鸾鸾扭脸想避开。
赵英指尖捏住薄如蝉翼的面具,轻轻往上一揭,一张芙蓉美人面缓缓露出来。
盈盈秋眸,婉妍楚楚,端的是柔弱美人的可怜姿态。
她似乎有点无措,张口解释:“妈妈,我……”
赵英随手将人皮面具丢开,难得夸赞一句:“陆云锦这厮还算顾虑周到,晓得跟小园拿人皮面具遮住你这张招蜂引蝶的脸,否则,你这回在怀陵露面,不知要引起多少江湖浪子的觊觎。”
她和向小园交好多年,一看就知道人皮面具出自他手笔。
鸾鸾久戴人皮面具,自己的脸被闷得难受,现在又被热气氤氲,脸颊犹然现出两坨粉润的红。
赵英拿了面巾给她擦脸。
她已然放轻力道,可鸾鸾还是觉得她挺粗暴的,搞得她脸生疼,但她没说,只是默默感受着母亲对她的照顾。
赵英帮她洗完脸,满意地端详她五官:“不愧是我女儿,随我一样漂亮。”
鸾鸾不敢说,其实她觉得自己长相更肖父,只是重重点头,很认真地“嗯嗯”两声。
*
等她们洗完澡,温禹泽也“扣扣扣”来敲门,“亲亲娘子,宝贝女儿,你们洗好没有?快开门!”
赵英刚给鸾鸾绞干湿发,不耐烦地将布条甩到屏风上,火大地快步走过去开门,怒吼:“催什幺催?讨债鬼!”
温禹泽早习惯赵英的坏脾气,依旧笑嘻嘻地道:“阿英,我给咱女儿买了好多漂亮衣衫和首饰,你快看看。”
赵英扫一眼他手中抱着的那堆玩意,她翻捡两下,挑了件鹅黄色绣蝴蝶的大袖纱裙。
她进屋,又“碰”一声把门扉关上,险些碰温禹泽一鼻子灰。
温禹泽贴心地候在外头等着鸾鸾穿新衣裳。
赵英帮着鸾鸾把花裙子穿上,看她色若春晓,娇美动人,甚是喜欢。
鸾鸾头发也差不多干透了,赵英想帮她挽青丝,奈何自己是个手残党,平日里自己的发髻还要靠温禹泽梳呢,更何况给鸾鸾梳发?
瞎搞半天实在没辙,赵英只好朝外头嚷一句:“温禹泽,滚进来。”
温禹泽就知道,他麻利进屋,语调雀跃:“我来啦!”
终于轮到他派上用场。
他拿桃木梳,站在鸾鸾身后,慢慢地给她通发。
梳顺后,才给她一点点挽发。
鸾鸾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倒映的画面,温禹泽神色温柔,赵英盯着他翻飞灵活编辫子的手指,眉头紧锁,似有不解之色。
她忽然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很幸福。
她低头抿唇一笑,真好,从今以后,她也有爱她的爹妈了。
*
过一会,有人来敲门。
陆云锦的声音响起:“鸾鸾,饭菜已经备好了。”
温禹泽将一根蝴蝶流苏发簪插进鸾鸾发髻,总算是弄好了。
鸾鸾站起身,声音纤细:“我去给陆公子开门。”
她徐徐将门扉打开,“吱呀”一声,陆云锦不经意间擡眸,在瞧见鸾鸾模样的瞬间,眸中闪过惊艳之色,不由呆住片刻,细细打量鸾鸾。
他目光灼热,看得鸾鸾都感难为情,讨饶地揪住他袖角,轻声道:“别看了,先去吃饭吧。”
陆云锦这才回过神,莞尔笑了笑:“好。”
赵温夫妇默默把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看在眼里,互相望一眼,心知自家女儿是中意陆云锦的。
陆云锦余光这才扫到二人,擡手恭敬道:“赵门主,温叔叔,请随我到包厢用膳。”
赵英冷淡“嗯”一声,眼皮子都没怎幺擡。
温禹泽比她热络许多,走上去,擡手就想拍陆云锦肩膀,看他右肩裹一层隐隐渗血的白纱布,又作罢,随口问候。
“云锦,你伤势处理好了?严不严重?”
陆云锦口吻轻松:“没事,小伤而已,过段时日就好了。”
四人一道去包厢落座吃饭。
说是吃饭,其实三个人都围着鸾鸾,赵英给她夹菜,温禹泽给她敲螃蟹,陆云锦身残力坚,坚持用一只手给她剥虾。
鸾鸾面前的碗,堆的像一座小土丘。
“你太瘦了,多吃点。”
“乖女儿。八月的醉蟹最为肥美,你尝尝看。”
“河虾也很鲜,虾线我都拿签子剔了,你放心吃。”
三人同气连声,就是想把鸾鸾喂胖。
鸾鸾只好努力吃,脸都快埋到碗里了。
此间,司瑕忽然进来,抱拳唤:“公子。”
又看向其余三人:“赵门主,温先生,鸾鸾小姐。”
陆云锦睨他一眼,一颗心暗暗提起来,表面却是风平浪静:“你从怀陵回来,可是将事情都处理妥当了?伤员情况如何?”
他一顿,余光扫鸾鸾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陈副使呢?”
鸾鸾擡起脸,紧张地盯着司瑕。
司瑕道:“所有伤员属下都派人安置在客栈后院了,至于其他不幸遇难的江湖人,属下将他们的尸体托付给赶尸人送回各自的家乡,该给的安葬费属下也派人去钱庄取了。”
陆云锦颔首:“这事你办得还算妥帖。”
被主人家夸赞,司瑕却没有骄傲喜色,反倒面有愁云:“这是属下该做的。若换了陈副使,他定比属下做得好。可惜,陈副使他……”
鸾鸾生出不好的预感。
陈谓的办事能力,陆云锦也清楚。
他一颗心落定,沉沉叹口气:“既然他已遭遇不测,那便厚葬了吧。”
鸾鸾筷子“当啷”掉落在地,不敢置信地站起身。
司瑕头顶冒出三个问号:“哈?”
他纳闷:“陈副使没死啊,公子,他只是受了点伤,属下将他从废墟挖出来的时候,他昏迷不醒,头颅还流了好多血。”
陆云锦:“……”
他声音冷下去:“他既然没死,你作甚摆出那副哭丧脸来误导我?”
“属下就是心疼陈副使受伤而已。”
司瑕一头雾水,大感冤枉。
陆云锦都懒得多看司瑕一眼,摆摆手:“滚下去,别在这儿碍眼。”
司瑕委委屈屈地打算走,鸾鸾问:“我大师兄在哪间房?我过去看看他。”
“子字号房间,属下带小姐过去。”
鸾鸾随他走了,连饭都不肯再吃,父母知她心切,也拿她没辙,徒留陆云锦面色凝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