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岚死寂,蚀月悬空。
幽蓝光华泼洒而下,
寒潭如镜,静默无声。
岚气低伏,水雾氤氲,
天地间弥漫着腐败与衰亡气息,
仿若万灵皆寂,只余破碎余烬苟延残喘。
**
梓熙蜷伏于寒潭边缘残破的石缝中,蛇尾紧紧盘绕,金紫色的蛇瞳半阖,警觉又疲惫地窥探着这片荒寂的墟界。
苏醒已近月余,她依旧无法彻底稳固灵台。
苍岚月墟界灵脉断裂,岚气纷乱,天地元气支离破碎,她能汲取的灵息稀薄微弱,仅够勉力维持蛇形躯体苟活于此。
人形?
太过奢侈。
稍有不慎,灵台崩塌,便会神形俱灭。
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墟界中,她只是一缕无根游魂,随时可能在岚潮翻涌间,被彻底抹去。
因此,她潜伏。
如寒潭下潜藏的幽影,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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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冷澈,水光微泻。
直到——
破碎声响,骤然撕裂静寂。
水面炸开,碎光如雨倾落。
一道白色人影破雾而来,携着几近绝望的气息,犹如陨星般重重坠入寒潭深处。
鲜血迅速在水中晕开,与月光交织成猩红的涟漪。
梓熙猛然收紧蛇尾,本能地向后蜷缩,蛇瞳警觉地缩成一线,死死盯着那抹突如其来的白影。
水雾翻涌间,她看清了那人。
银白长发濡湿垂落,破碎白衣斑斑血迹,无力地漂浮于水面。
即便重伤垂死,那人周身仍萦绕着一层孤高凛冽的剑意,如破碎残月下最后一柄未坠之孤剑,傲立于将灭未灭之境。
近距离望去,男子胸膛之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斜斩而过,而那伤口深处,不仅血气翻涌,更有一道暗沉浊重的裂痕在缓慢蠕动——仿佛有某种被强行镇封的异变力量,正在破体而出。
空气中残留着炙热与腐败交织的气息,像是刚历经一场撕裂天地的恶战,又似体内封镇着未曾消散的灾厄余烬。
灵魂,亦在碎裂。
即便身负重创,他仍死死护住心脉与识海,以一缕勉强维系的气机,孤绝地撑住尚未彻底崩塌的躯体。
梓熙几乎能听见,那人灵魂深处微弱的震颤与崩坏之声。
本能警告着她——
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易靠近的存在。
她缩得更紧了些,蛇尾细细颤抖,灵息不稳。
气场太强了……
哪怕仅仅凝视,灵魂深处便隐隐作痛,像是被滔天巨浪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
就在她迟疑之际,识海深处,朱朱的声音微弱而急切地响起:
【宿主……此乃万年难遇之机缘……亦是极致凶险之源。】
赤纹灵胎在识海中瑟缩发光,朱朱的声音中夹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战栗:
【此人体内有异变之力,尚未彻底失控……】
【若能引导其气息,既可助宿主修复灵台,亦可稳固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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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熙怔怔望着寒潭中那抹白影,蛇尾无声紧绷。
「……那要是引导失败呢?」
她嗓音微哑低哑,眸光微微冷凝。
朱朱连忙软下声音,半撒娇半哀求地:
【不会的宿主!赤寰在此,必能护主周全!】
【再说了……】
【若不趁此机会,宿主灵台恐怕难以撑过下次岚潮暴动……】
【届时……】
【便再无翻盘之机了。】
梓熙冷冷瞥了识海一眼,蛇尾轻微拍了拍石缝,冷声道:
「听起来……是要我拿命赌一场?」
朱朱呜咽一声,声音又软又小:
【宿主……本灵不是逼您,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
【他本就身负浩劫之力,若无人援手,必死无疑。】
【且此人若得续命之机,或许将来……也能为宿主所用。】
梓熙沉默了。
寒潭死寂,血光浮动。银白的长发在水中飘散,如破碎的月光,男子寂静无声,灵息若有若无。
梓熙垂下蛇瞳,纤细蛇尾微微蜷缩成小小一团。
她知道——她并非什么菩萨心肠。
但在这片破败墟土中,一切力量,都是求生的筹码。
无论救人,还是赌命。
只要能活下去,便值得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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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雾翻涌,寒潭微泻。
梓熙擡眸,额心银月隐隐闪光。
蛇躯微微蠕动,挣扎着朝男子漂浮的方向缓缓靠近。
越靠近,那股破碎中仍带着森冷孤傲的气息便越发清晰,如撕裂夜幕的孤光,震慑而炙热,令人几乎喘不过气。
梓熙深吸一口气,额心月痕绽放微光。纤细蛇躯微微一震,在水雾中缓缓化为人形。
墨发如瀑,雪肤胜雪。纤腰纤细,长腿修长挺直,
额间银月璨然闪耀,赤足轻踏冰寒石面,宛若月夜中苏醒的妖灵。
湿润薄衣贴合玲珑躯体,水珠沿锁骨缓缓滑落,在幽暗雾气中映出一抹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妖媚。
初次化形,灵息微弱而颤抖,既带着未尽的妖性,又有苏醒不久的青涩与懵懂。
梓熙轻喘着,羞怯又怔忡地蹲下身,伸出微颤的手指,轻轻触碰那人冰冷湿润的脸颊。
男子银白长发濡血披散,唇色苍白而微启,
眉骨峻拔,剑眉低蹙,即便昏迷,眉宇间仍带着极致的寂灭与隐忍。
梓熙咬了咬微微发颤的唇,在幽蓝蚀月之下,小心翼翼地凑近,将自己的唇,轻轻印上了他冰凉微启的唇瓣。
初触即离。
却在那刹那,灵息悄然缠绕,缓缓流转。
水雾氤氲,微光缭绕。
寒潭之上,少女纤细的背影微微颤抖,
额心银月映着朦胧波光。
一场宿命的洪流,就在这静谧破碎的大地上,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