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越来越接近年关,十二腊月,京城就越发的热闹,哪怕是冬雪纷飞,鹅毛大雪哗啦啦地落,天地之间都被白雪覆盖,屋檐上门槛上布满了雪花冰块,都阻挡不了京城人对新年的向往,对未来充满希望与辞旧迎新的喜悦。

道路两旁的店铺也都挂上了喜庆的红联,热热闹闹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小孩子在雪中嬉戏,爆竹声与鞭炮齐舞,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往往,城里城外的人都进来又出去,采购年货和置办新衣服,就算是再吝啬的铁公鸡,也会在这样的喜庆节气中稍微扣出自己钱包里的一文钱。

然而,在看似平静而又喜庆的外表下,却是早已暗流涌动,无数心怀鬼胎或有阴谋,或别有用心之人也悄然出现在了京城之中。

无论是正道名门的道子神女,还是魔门的老怪邪祟,都趁着这大规模的人口流动,绕过了京城的一道道关卡,进入了这座天下瞩目的万邦之城,大华帝国的唯一明珠,万世之盛京。

名门大家自然是有自己的驻地,大华太祖划分了好几个低矮的山头和依山傍水的丘陵给他们作为宗门的驻处,只是这些人不能在京城中乱用法力和飞行而已。

距离帝国的中心越近,大华龙气也就越足,龙气乃是万民之愿力集合之物,足以镇压一切邪祟与超凡,就算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世散仙,号称陆地神仙的存在来到了这里,都会受到极大的压制,如果是一些无权无势又没背景的散修人士,来到京城可能修为都会被压制得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如果是体修有成的高手,那还可以用自己强健的体魄,做个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如果是个神修或者不注重锻炼体魄的修士,可能也就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什么两样。

若是起了不轨之心,被个捕快一抓,就只能耻辱得进大牢里等着判罪处刑,就算是体修,遇上有官气护体的府衙校尉,也只能乖乖认栽。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姜清曦一样,身上流淌着皇帝的亲缘血脉,天然与大华龙气有关系,不会受到龙气的排斥,能够随心所欲地在京都中使用法术而不受到限制。

不过有光明的地方自然也会有阴影,如此庞大的帝都,肯定不仅仅只有正道的人在,还有与之对立而生的魔道邪门。

不过不同于名门正派的弟子,可以光明正大得进出京城,魔门的人自古以来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躲在阴暗处久久不见踪影,连个影子都没有。

一处闲散的院落中,两个人正坐于凉亭之中,执子博弈,一者闲情雅致,落子轻快;一人抓耳挠腮,不消一会儿便有些急躁,几乎要掀翻棋盘,可又看了看面前的人,忍住并没有发作。

赌公子赌品不行,棋品却也还过得去,难怪得罪了正道这么多人,还能活着。

落子轻松的人,看上去三十多岁,俊朗雅逸,便是皇帝心心念念许久的魏王,他看着面前面色阴晴不定,又隐忍不发的男人,如此想到。

“我输了。”

过了好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什么破解的路数,赌公子投子认输,看了一眼魏王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地说道:“好奇我赌品差,为何不敢掀桌?因为我知道有些棋能掀,有些棋不能掀。”

“有趣。”

魏王笑了笑,他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和皇帝的关系,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绝无半点缓和的余地。

否则他也不会选择掀棋盘。

“两位还真是好兴致。”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就见一辆马车从巷子外行进来。

马车外表朴实无华,厚厚的黑布掩盖了马车内的一切,两匹骏马的眼睛却显得空洞无比,赶马的人乃是一丰神俊朗,但眉目阴翳的男子,他将马车开到院落门口,只见手指一动,一层层粉末状的颗粒悄无声息落下,两匹骏马霎时间就像是被榨干了潜力一般,瞬间四肢发软,口吐白沫。

“老三!”

赌公子看向赶马的车夫,却是一瞬间心里一惊,立刻恭恭敬敬地起身朝着黑布厚厚遮挡的马车里行了个礼:“恭迎师尊。”

能让魔门三公子之一的毒公子给他赶马做车夫的人,全天下屈指可数,在他的记忆里,也就只有教导了他们师兄弟三人的师尊,能让他同样桀骜不驯的师兄弟如此。

车门打开,一位长相普通,眼中却闪过淫邪之色,面色苍白的男子走出来,这便是魔门黄赌毒三公子中之首的淫公子。

邪心宗三公子,大弟子“黄”淫公子,二弟子“赌”赌公子,三弟子“毒”毒公子。

“师尊不见了。”淫公子阴沉无比地说道。

却是让另外两位师兄弟不敢说话。

他们不敢问师尊去了哪里,也不敢问师尊何时不见的。

魔门实力为尊,他们三人也是心怀鬼胎,各自都会破坏对方的计划,上次绝天谷之战,毒公子差点毒死林峰,给了林峰和萧素雅一线生机的,便是淫公子。

他们对师尊的尊敬,或者说畏惧,纯粹是因为他们的功法罩门,弱点缺点全拿捏在其手上,而且实力也远胜于他们,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乖巧。

但一想到师尊,纵横天下几乎横行霸道的三公子,也只能沉默以对。

魏王却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觉得好笑,身份,实力,权柄……果然是如此有趣的东西。

因为他的身份,就算是桀骜不驯的赌公子也不得不在他面前忍让。

因为皇帝的权柄,他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也只能夹起尾巴做人,在这里集结谋划阴谋。

因为邪心宗宗主的实力,再狂妄的狂徒也不得不沉默以待。

那……消失的邪心宗宗主去哪里了?

今日格外的冷,大雪纷飞,不仅仅是许多贵人都穿上了棉袄,还有许多贫民窟里的流浪儿们一样在瑟瑟发抖,但他们衣不裹体,冻得满身伤痕,饥寒交迫,有的人在冰雪中一睡不起,再也无法醒来。

帝国的辉煌不可能完全笼罩一切,正所谓光明之下的阴影,永远都存在,只是明显与隐蔽的关系罢了,大华建国以来,虽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但也绝不可能连个乞丐都没有。

如果能做到天下无丐,世无隐户,那大华就不是一个帝国,而是一个只存在于理想中的大同世界了。

萧府今天组织了施粥送棉的铺子,慕名而来的平民乞丐涉足遥远,也来到这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轮到某个人的时候,就能领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再加上一条足以裹体的棉布。

无数人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直言萧家的小姐菩萨心肠,佛祖保佑……虽然药神谷根本没有不信佛门的弯弯道道。

萧素雅穿着羊皮的披肩,眼神柔和而温婉,容貌美丽动人,沉鱼落雁,略显得苍白的肌肤似乎比雪还要白皙,身娇体弱,似乎带着一股病态,一阵风吹过,惹得伊人咳嗽一番,却是我见犹怜,令人心生怜惜。

少女犹如那随风飘荡的百合花一般,纯白无瑕,厚厚的衣裙之下,酥胸微微翘起,却又紧绷挺拔,恰似那小家碧玉溪水长流,腰肢更是盈盈一握,细如杨柳,生怕寒风一吹,便折断了腰,萧素雅腰肢光滑平坦无比,在羊毛披肩下,长裙点点飘落,秀发及腰,隐隐约约看见那青涩,而又不失饱满圆润的玉臀,还有两条修长笔直的如玉美腿。

她温柔地对待面前的衣衫褴褛,浑身淤泥恶臭的乞丐,不厌其烦地叮嘱着,有病者她也尽己所能,附上一包小药,让患者好好服下。

济世而救民,行善而积德,所谓医者仁心也,大概就是药神谷所想要表达的深刻思想了,这群修行界中的医生,总是怀着这种仁心,才能得到正道魔道两方的尊重,以中立的地位让两边都怀有几分敬意,就算是穷凶恶极的魔头,对于这些在病气伤杂上颇有见解的医生大夫们,也自然会礼让三分,不敢怠慢。

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真能够永远强大,永远健康……

而在大街的交叉路口,则出现了一位小小的身影,一个衣着华贵,穿着一袭黑衣,外罩着金丝黑底的长袍,面容稚嫩可爱,四肢短小,身高略矮,还不到一米四的小男孩,看起来像是某个王侯家的贵公子一般,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高矮小,但五官精致无比,甚至可以说是粉雕玉琢,乃至于都有点男生女相的意味,如一个瓷娃娃一般,十分可爱,甚至都有点像小女孩一般漂亮精致。

但眼中却闪烁着极其成熟的目光,略有几分沧桑,就连一些成年人都没有其中的智慧与奥妙,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十分难忘,印象深刻。

但令人稀奇的是,周围的乞丐和来往的人群都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眼神从来没有落在男孩的身上,可是脚步却不自觉地移开,好像巧合一样绕开了小男孩的身边,没有碰到他的一分一毫。

“小朋友,你在这里干嘛?”

但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萧素雅一眼看了过去,就看见了这个孤零零的小男孩在人群之中,似乎有些“茫然”。

萧素雅来到了男孩的面前,缓缓蹲下,目光柔和,面容温柔似水,带着几分宠溺与担忧,她见男孩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待了良久,并不放心对方,于是跨过人群,来到男孩面前。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那柔若无骨,又纤细修长的纤纤玉指,轻轻抚摸着男孩的脑袋。

如果这一幕让某三个家伙看见,恐怕会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被发现了?!”

男孩的眼神也是充满了讶然,被萧素雅抚摸脑袋的时候,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怒意,但随即又消失不见,眉头下垂,眼神放低,不让萧素雅看见他眼中的色彩光泽。

“什么时候?”

而萧素雅以为这是小男孩的害羞与紧张,于是声音愈发的轻柔,轻声说道:“别怕,姐姐不是坏人,你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她看男孩衣着整洁,面料精细,做工华贵无比,再看看身上也是无比干净整洁,觉得这个小男孩应该也是富贵人家出身,怕是哪家的小公子走散了,这时恐怕他的家里人也该着急。

但男孩只是指了指喉咙,又沉默不语。

萧素雅伸手放在小男孩的脖子上,细细感知一下,男孩的声带似乎受到了创伤一般,像是咳嗽许久又像是久经风霜一般,她只能心疼地说道:“没办法说话吗?没关系,你会写字吗?”

男孩似乎在犹豫着,好像在担心萧素雅是否心怀不轨一般……过了好久,他才伸出手来,在萧素雅的手上,写下了“高阳侯”的字迹。

“你是高阳侯的人?他的……小公子?”

萧素雅问道,男孩点了点头。

“小姐!”

不远处的侍女发现自家小姐在这蹲下来好久,不由得出声喊道。

萧素雅回头,对着萧府的下人说道:“香莲,你送这个高阳侯府的小公子回去,他走丢了,现在恐怕高阳侯已经着急了。”

“小公子?”

侍女有些迷糊,哪来的小公子,小姐不是蹲在这儿发呆了吗?怎么会提到高阳侯府的小公子呢?真是奇怪……

嗯?

然而下一刻,侍女就突然发现萧素雅面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小男孩,正挪动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出现的?

侍女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敢多做妄论,只能低着头,走上前来带走面前的小男孩。

“再见!”

萧素雅挥挥手,面带微笑。

男孩与侍女左拐右拐,直至走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只看见男孩手指微微一动,一股强大无比的法力涌动,名为香莲的侍女神色突然一阵恍惚,眼神空洞无神,似乎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

“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已经送到了。”

男孩一开口,却是让旁人觉得惊骇不已,因为在娇小可爱,粉雕玉琢的男孩嘴里吐出来的,并不是孩童一般奶声奶气的声线,而是一个苍老无比,显得垂垂老矣的粗糙声音。

“人……送到了。”

侍女喃喃自语,鬼使神差一般转身离去,一路离开了这里。

直到走回了大街上,她才恍然清醒,只感觉刚才自己好像犯了迷糊,浑浑噩噩的,但记忆里却出现了自己把小男孩送到高阳侯府,高阳侯的下人对自己感恩戴德的画面。

“我这是……犯迷糊了?算了,反正人是送到了,回去禀报小姐吧。”

侍女摸了摸脑袋,回去通报小姐了。

而暗处的小男孩一直看着,回想起萧素雅居然无声无息地看穿了他的隐秘法术,他思虑了好久,才想起来确实有一种人能够看透他的法术,呢喃着说道:“灵明天心?有意思,药神谷的传人……更有意思的是,好像中了我的毒。”

“邪隐匿踪法”,要么用蛮力和法力破解……

可那个少女实力低微,自然不可能通过修为看破他,但却悄无声息地看透了他,身上一点法力波动都没有,纯粹就是靠体质。

所以虽然看透了他的隐匿,却不知道他其实身怀法力。

还有……

他的噬魂心毒,毒种居然会在这个药王谷的少女身上,真是令他侧目稀奇,就是在马车上感应到了自己毒种的踪迹,他才会中途下车,起来观察。

绝天谷之战,毒公子用出控心之毒,控制了无数毒人毒尸,逼得正道一方都头疼不已,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连林峰那个家伙都身中奇毒,如果不是萧素雅运用秘法吸收了他体内的毒素,恐怕林峰早就被变成毒尸了。

但毒公子,真有本事炼制出足以毒杀正道名门所有年轻俊杰的奇毒吗?

明显没有那个能耐,他只是借着师尊炼制的毒药,加以控制与扩散,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毒公子居然把噬魂心毒的毒种给弄丢了!弄丢就算了,还向他这个师尊隐瞒。

一想到那三个心怀鬼胎的弟子,他就忍不住冷笑一声。

小小的身躯仿佛一道风一般,消失不见。

下一刻。

又出现在了三公子和魏王藏匿的院落中,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魏王的对面。

男孩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毫不在意在场的其他人,自斟自饮。

“参见师尊!”

魔门黄赌毒三公子瞬间单膝跪地,朝着这个男孩行礼致敬。

来者令魏王都有些惊讶,他眉头一挑,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稚嫩男孩,面容无比稚嫩,但当他看见男孩眼神的一瞬间,就明白,此人就是三公子的师尊,货真价实。

因为这个眼神无比深邃,完全不像是孩童,反而充满了沧桑与沉淀……甚至还透着几分腐朽。

腐朽……对!就是腐朽!

明明外表像个天真的孩子,但气息却腐朽得像冢中枯骨一般。

“久闻邪心宗邪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凡一般。”魏王拱手敬礼,态度恭敬,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外表就显得轻慢。

“呵呵!”邪王笑了笑算是回应,眼神却瞥向了自己的三弟子:“你把噬魂心毒的毒种弄丢了。”

“弟子罪该万死!”毒公子立刻跪下来,诚惶诚恐地说道。

淫公子与赌公子对视一眼,选择默不作声。

毒公子入门时间最晚,手段也不如他们两位师兄,上次绝天谷前毒公子向邪王讨要了这绝世毒种,噬魂心毒乃是邪王花费了多年的心血,足以操控一大堆尸体与活死人,迷其心智,控其体肤,如若不是妄图控制林峰,他也不会将毒种给注入其体内。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萧素雅用秘法转移并压制了林峰身上的毒种,打了毒公子一个措手不及,不仅棋差一招全盘皆输,还将毒种都给弄丢了。

反倒是身为外人的魏王看了一眼,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在那个叫林峰的人身上弄丢的。”

毒公子感激地看了魏王一眼,却又畏惧邪王,不敢说话。

“林峰?”邪王疑惑说了一句,然后又似乎早有预料,甚至说出了一句足以令弟子们惊骇的话语,“那个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

不料魏王脸上却没有惊讶的神色,反而认同一般得点了点头:“夫天命者,逢凶而化吉,受天庇佑,入仕则名留青史,乱则为不世枭雄,修炼则祸福相依,逢难必过,福源深厚,所谓天道钟爱者。”

“天命钟爱者,不世出的奇才,传说中不合常理的妖孽,历史上出现过许多个,仙神时代的飞升者,开宗立派的奠基人……”邪王补充了一下,表情却显得有几分戏谑,“那你知道上一次出现”天命者“,是在什么时候?”

“五十年前。”

魏王淡淡地说道,“大华的开国皇帝,本王的父皇。”

“对。”邪王拍了拍手,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这就让魏王有些疑惑了。

难道除了英明神武,再造九州归一的父皇,还有其他人吗?

“当年为天命双子星,一为紫薇,一为仙座。”

邪王直截了当地说道,“一个登临帝位,堪称人皇至尊,还有一位本应成为末世代的飞升者,位列仙班。”

“你的父亲已经成为人世帝君,执掌万方天下,而另一个嘛……”说到这里,外表稚嫩入孩童一般的邪王突然卖起了关子,突然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信命吗?”

魏王:“我说我信,您信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而邪王更是笑得毫无遮掩,笑得直拍桌子,眼泪都流了出来,也笑得让三个弟子愈发感到畏惧和困惑。

“你才是最像姜明空的儿子。”邪王笑了好久,直到气都有些喘不过来,才说道,“难怪你当不上皇帝。”

这话似乎有些矛盾,姜明空可堪为千古一帝,以布衣草鞋而定天下,横扫八荒……而最像他的儿子却当不了皇帝,这是为何?

魏王倒是清楚,他没有嫉妒也没有恼怒,只是平静地说道:“因为大华不需要本王。”

是的,因为大华已经有了一个经天纬地,英明神武,雄韬伟略又雄心勃勃,而且肆意妄为的开国君主。

所以文官不需要第二个姜明空,百姓也不需要第二个姜明空……

大华如冉冉升起的赤阳,耀眼夺目,但经过了姜明空二十多年的折腾与辉煌,民力疲敝,天下思定。

再来一个“姜明空”,那是所有人,包括超脱于凡尘的修仙界,也无法接受的结果。

太祖皇帝镇压万宇,哪怕是正道名门都不得不避其锋芒,遵从他的规则行事,那些笔杆子敲得当当响的文人墨客,也无法接受一个既贤明而又“残暴”的君王,百姓也没法再接受一个喜欢折腾,动不动就征发民力,大动干戈的传奇帝君。

也许他走的时候让天下人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但也没有人希望姜明空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所以,所有人都选择了看似“温和”且“中庸”的齐王,而不是更加出色的魏王。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另一个“天命者”是谁,看似没有说明,但一切都不言而喻。

“起来吧,看在魏王的面上,饶你一次。”邪王看也不看冷汗直流,不敢出声的毒公子,淡然说道。

让跪在地上的毒公子松了一口气,以头抢地,用膝盖向后挪动,直到彻底离开邪王的视线,才敢站起来,退到一旁。

“咳咳咳!”邪王咳嗽了几声,身上腐朽的气息愈发浓郁,眼中也呈现出了浓浓的死寂,他口中吐出一道黑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好久没有出来了,这次本座亲自过来,希望魏王不要让本座失望。”

“自然不会让邪王失望的……”魏王微微一笑。

“嗯。”

邪王点了点头,他这种级别的人物,在哪个宗门中都是镇宗的角色,不能轻易走动,法力无边,实力深厚又强大无比,一举一动都足以搅动风云,每一次走过与路过都能带动无数的劫难与改变。

他们的实力……老实说用“境界”来谈,也似乎不恰当,但也远远没有达到仙神的那个地步。

“陆地神仙”,“半仙”,便是用来形容他们这种存在的词汇。

而他之所以这次会亲自前来,原因也只有一个。

活了近千年,他快要死了。

九百八十余年……除了那些甘愿尸解或者陷入凝滞沉睡的老怪物,他已经是世间能存在的极限了。

九劫九转!人间之极!

自前朝武帝时期便一直存活至今,亲眼目睹了前朝如何由盛转衰,最终末帝火烧旧都,在火焰中埋葬了一个曾经无比辉煌的帝国,天下陷入了群雄割据,纷争不断,然后由姜明空横扫六合,统一天下,建立了这个崭新的大华帝国。

但邪王还没活够……他还不想死。

不成仙,不长生。

唯一能寿过千载,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的,只有那传说中的仙神,可仙神时代已经过去了,世上记载的上一个飞升者,是在前朝开国初期,太仙宗的祖师“太素仙人”,据说乃是得到了截留在仙神府邸的最后一缕仙灵之气,所以才得以飞升。

仙神时代已经过去,自天上仙帝与人间人皇达成协定,仙界远离人世,原本相连两界的“天柱”崩塌,来自仙界的仙灵之气彻底隔断,人间千年已无一人成仙。

若非仙界还时不时传来赐福与各个门派祖师的讯息,恐怕世上早就有人觉得仙界乃是虚无缥缈的遐想之物,根本不存在。

而距离飞升最近的……则是五十年前横空出世的那一位。

邪王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不愧是天命者,那般天纵奇才,那般绝世惊艳,如此妖孽,短短二十年就走完了多少人穷极一生都走不完的路……

甚至开辟了另一条路,足以创造一条全新的仙神之道,确实是神机阁所预言的,仙神时代后唯一一个有资格飞升仙界的妖孽鬼才。

但也注定了他不可能成功……因为他的“道”,否定了几乎所有正道魔道所赖以生存的根基,是在挖修行界的根。

所以“他”失败了,甚至失败到连名字都不能被提及。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遗忘他的一切,遗忘他的名字,遗忘他的思想,遗忘他所做的一切……最终将他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被时间长河所覆盖,所淹没。

何等讽刺。

对于“他”的下场,邪王也只是惋惜,而不是后悔,他当年与那位,虽然立场不同,理念不同,但也有几分共鸣的思想与灵感,谈不上一见如故,却也有几分惺惺相惜。

没有落井下石,却也选择袖手旁观。

刨整个修仙界的根,引得正道魔道都联合起来,加上姜明空的支持与背叛,那位可谓是举世皆敌,虽然手段与修为一度差点让他逃出生天,却还是被镇压,消磨泯灭……

邪王想的很简单,飞升成仙他是不指望,他只想续命而已。

他希冀地回头看向那被黑布包裹的马车,透过那厚厚的车窗帘布,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棺材,棺材里躺着一个沉睡的青年。

这个青年,和魏王,才是这次的真正关键。

“你真决定……刨你姜家大华江山的根?”邪王轻轻抿了一口酒水。

“是四哥的大华万里江山。”魏王指正了一下,又看向远方皇宫的方向,平静到令人害怕,“不是我的。”

“不愧是姜明空的种。”

邪王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指地说道,“那如果是姜明空,他会做出这种勾结魔门,残害百姓的勾当吗?”

“镇北侯那边呢?”

魏王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他是什么态度?”

镇北侯乃是一世人杰,乃北境的霸主,自前朝起就是戍卫边境,与异族斗争的家族,若不是没有争霸之心,恐怕早就和姜明空在战场上刀兵相见,而在姜明空平定南方与中原神州之后,他也及时奉上了整个北境,姜明空在建国给他封了个镇北侯,统领二州军务,总管北方军事要务。

在边疆的名望甚至高过皇帝,如果不是姜明空开国十年后亲征漠北,把北方的蛮族都活生生打爆,炸的四分五裂,现在北方几个边疆恐怕只识镇北侯,而不知大华皇帝的威仪。

镇北侯早年与太祖皇帝忠心耿耿,恪尽职守保卫边境,收拢北方遗民,对抗蠢蠢欲动的异族,可在姜明空晚年猜忌之心越来越严重的情况下,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姜明空几次借题发挥向镇北侯发难,意图定罪削藩,都被镇北侯化解。

三番五次下来,姜明空与镇北侯的关系都降成了冰点,在姜明空生命的最后五年,每次召万国及王侯入朝觐见,镇北侯都称病不来,听调不听宣,朝廷与北境的关系也愈发紧张。

“镇北侯?”

邪王指了指北边城门的方向,笑着说道,“你看,这不是来了?”

此时,京都北门悄然打开,远远听去,就听见了那地面的丝丝颤抖,微微摇晃,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不息,又似乎带着一缕肃杀森然的杀气与破军一般的气息。

百姓似乎下意识地躲避,退到大道的两侧,嗅到了不一样气息的人紧闭门窗,除了一些好奇且没有经历过战乱的年轻人与孩子,才虎头虎脑地探出头来,左顾右盼,似乎在好奇众人为何不见人影踪迹,却如此诚惶诚恐地躲避,似乎避之不及的恐惧模样。

马蹄和嘶鸣声越来越清晰,仿佛黑云压城一般,竟莫名带着一股无比强大且无可匹敌的气势,犹如那排山倒海的海浪,又仿佛席卷万里之外的海啸,越来越近。

直到距离城门不足几里地,才慢了下来,而这又体现了这只军队的纪律严明与训练有素,只见军旗一挥,数千铁骑齐齐勒紧缰绳,马速也瞬间降了下来,才疾驰奔跑变成了漫步前行。

只见灰尘散去,城楼上严阵以待的京城禁军才发现这只军队的军旗上雕纹着张牙舞爪的睚眦,栩栩如生,又威严无比,杀气十足。

整个大华,以睚眦为军旗的,只有一支军队,那就是镇北侯麾下精锐中的精锐,数次冲破蛮族王帐王旗的狼虎之师,以复仇为名,睚眦必报为信条的铁骑。

以北边遭蛮族掳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孤儿为基,以复仇为燃料,以对蛮族之恨为动力的“浮屠军”。

只见为首的将领,马首领先于诸多将士数个身位,背负铁戟与大旗,一身厚黑的铠甲覆盖全身,不露一丝缝隙,双肩铁甲突起,铁甲如鳞,胯下一匹威武雄壮又虎虎生威的高头骏马,厚厚的战裙盖住双足,犹如孔雀开屏一般,又像是龙鳞覆体,头上带着一顶棱角分明的头盔,面上又盖着一张狰狞恐怖的鬼脸面具,青面獠牙,极为凶恶。

这位将领身材高挑,胸前的铠甲却凸出两个痕迹,腰间也不如那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般粗狂,反而纤细却又充满了力量,看起来不像是那传说中的如虎一般的猛将,反而像是那在草原上疾驰的猎豹一般,曲线完美而又纤细有力,充满了野性与威严。

很显然,这是个女将。

她伸出满是黑漆漆的铁臂护腕和银色的铁质手套,缓缓摘下来了那狰狞可怕的鬼脸面具。

露出来的,则是那英气无比,细眉如剑,眼如星辰日月,琼鼻若弯月长弓,那细细抿住的红唇,犹如那草原上的月光,一轮月光升起,照在这孤寂又荒凉的大地上,脸型无比锐利,又棱角分明,一眼望去,满目英气勃然,但见眉宇间尽是那秀气与勃发的生机,令人不禁感叹。

如此绝美,如此惊艳,又是如此飒爽英姿!

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何黛红妆!

正如镇北侯所感叹的那般:“十万狼烟起风波,不及我家胭脂红。”

这便是,镇北侯的独女!

“浮屠军”的将军,大华当世无双的女将军。

高涟妤!

涟妤涟妤,萋萋蒹葭,望如伴水佳人,听的宛如那秋水伊人,温柔恰似水莲盛开。

然巾帼须眉,又是别有一番风情,犹如高山深谷,见狂风不息,却见那一朵温柔蔷薇,矗立其中。

相比起高涟妤,她的敌人们,更喜欢叫她“高杀神”“高怒虎”。

草原上的蛮族,更称呼她为“厄满”。

厄满厄满,灾厄满盈!

在蛮语和蛮族神话中,是灭世神的使者,带来饥饿与灾难,祂带来死亡,祂带走牛羊,祂伴随着黑色的风暴,所过之处,满目疮痍,牧民哀嚎而失所,背井离乡,十里一回头,含泪别故乡。

高涟妤看向京都,面带笑容,深吸一口气。

“林峰!!!我来了!!!”

这一声,响彻云霄。

让无人为之侧目,令无数人羡慕嫉妒那个叫“林峰”的男人,恨不得取而代之。

令正在与邪王谈笑风生的魏王,霎时间捏碎了酒杯,面容阴沉。

令在为乞丐流浪汉们,施粥治病的萧素雅,正在握着大勺的玉手一抖。

令躲在暗地里,与圣灵宗暗子接触,笑语盈盈的梅雨卿收起了笑颜,面无表情。

令正在寝宫里画着狮子模样的姜清璃,不由折断了手里的毛笔,嘟起了小嘴。

也令在怜月居中,闭目养神,飘飘欲仙,宛如仙人在世,仙女临凡的姜清曦,悄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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