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离剑天涯

君天邪身形飞移,专往人迹稀少的陋街窄巷处钻去,额上隐隐可见汗珠渗出,却不知是为了何事,使得一向懒惰成性的他,会在烈日之下挥汗奔走?

要让当事人来说原因的话,那就是他今天的运气背到了极点,像掉入一个不会醒来的恶梦。

一种被盯上的感觉如附骨之蛆般挥之不去,这种感觉从早上就已经开始,而一直到了中午,他竟然还不能摆脱那讨厌的跟踪者,而且经“邪道涅盘”开启的六识灵觉,竟然也不能掌握跟踪者的确实方位。

这一次真的是碰上高手了!

在未明来者身份前,不宜把底牌太早打尽,所以他没动用“梦幻空花”的绝世身法,而只以普通轻功和跟踪者周旋,如今答案很显然的,这样的功夫尚不足以摆脱对方。

君天邪已对这样躲迷藏的游戏感到厌烦,是时候和那讨厌的跟踪者做个了断了。

他易跑为走,行到小巷的尽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身,面对来者。

一个面色沧桑的长发汉子,一身布丁洗的由青泛白,乍看之下似极为落魄,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概,右手提着一只酒葫芦,掌上四指俱断,只余下最末的一根小指。

汉子脸上带着融融的笑意,一仰脖子,将葫芦里的酒灌入口中,对君天邪道:“不玩捉迷藏了吗?”

君天邪看着眼前的汉子,从记忆的抽屉中完成情报的搜集,差点没大叫失声。

“‘离剑’楚天涯!‘破狱’的三大高手之一!!”

因为某种原因,他对“破狱”这个神秘组织的了解,高于现今流传在江湖上的一般水平,否则也不能屡次假冒为该组织中人。

所以他一眼便认出来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便是自无人知其名的“破狱”头领以下,该组织实力最强的三张王牌!

死于这三人手下的魔门中人不计其数,而且在魔门每年公布的“必杀榜”上,这三人也从未掉出十名以外的排行。

楚天涯,本名楚峰,出身于“离剑门”这个半大不小的门派,那时的他只不过是个在二流与一流间徘徊的剑手,过着平凡但幸福的生活。

楚峰平淡的前半生在五年前一个难忘的日子中结束,“阎皇”君逆天听说“离剑门”有一种失传已久的剑界绝艺“天涯离剑”,为了增加他“天下武集”的收藏,“冥岳门”出动重兵攻入“离剑门”,实力上的绝对差距有如大象与蝼蚁之比,覆灭只是一天的时间,楚峰的父母、妻子、儿子、女儿全都战死!

魔门战斗的作风向来是鸡犬不留!

斩草除根!

本来被一剑贯胸的楚峰也该随着同门上下丧身于那场血腥之役中,可是他天生异于常人的体质救了他自己--他的心脏生于右边!

当楚峰从遍地血污中清醒过来,看到自己挚爱家人和满门上下的悲惨死状,流下血泪的他对天发誓,要将复仇之剑亲手插入“阎皇”君逆天的胸膛!

驱动人心改变的最大力量,除了爱就是恨,背负着“离剑门”四十三条人命的末代弟子,楚峰就这样从人间蒸发般消失了两年,而当他重现于江湖的时候,原来那个善良老实的“楚峰”,已经变成了落魄失意、终日沉迷于醉乡,但剑法却高到不可思议的“离剑”楚天涯!

“天涯离剑”终于在复仇者的手上重现,为了纪念“离剑门”之恨,楚峰把自己名字改为楚天涯,自号“离剑”!

从此以后,“离剑”楚天涯这五个字,就成了魔门中人的午夜梦魇。

然而要以一己之力,妄想颠覆势大徒众的三千魔门,始终是螳臂挡车,一年前江湖传闻楚天涯被“天宫”的四飞天和“地府”七兽围攻,已经战死身亡,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离剑”并未折剑,而是化明为暗,加入了有同样目标的组织,破狱!

根据“天下秘”的情报,以楚天涯的实力,在被“破狱”招揽后,很快便成为中流砥柱,自首领以下的三大实力者之一,只不过楚天涯对掌握实权并无兴趣,他念兹在兹的,还是怎么向“冥岳门”报那灭门之仇!

这样的一个人会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背后的含意一定大于表象,最大的可能就是君天邪冒充“破狱”中人东窗事发,家里大人上门来找晦气了!

君天邪在脑海间刹那闪过无数个脱身的念头,却立刻发现全无实现的可能,楚天涯虽是这样随意的站在他面前,他却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彷佛很遥远,对方的实体就像海市蜃楼般不可捉摸,无法掌握具体的距离感。

只是这“趄尺天涯”的身法功夫,恐怕就不在他的“梦幻空花”之下。

把楚天涯的数据在脑中汇整分析后,君天邪立刻订下“坦白从宽”的对策,否则以对方先入为主的观念,恐怕说不了两句便立下杀手。

君天邪搔了搔头发,叹气道:“早知道是你在后面跟踪我,我就不要浪费力气这么钻来钻去了。”

“喔!”楚天涯微微一笑,他笑得彷佛很沧桑,又彷佛很和蔼:“何以见得?”

君天邪道:“谁不知道‘离剑’楚天涯的跟踪之术天下无双,连当年魔门中号称‘上天下地’的‘天鹰’王二、‘地鼠’赵三,一个跑到极北大食国,一个躲到极南渤海岛,却还是被阁下跟上去找到,割下了他俩的人头,这在当年可是轰动武林的大事呢!”

“原来你认得我,”楚天涯微笑着道:“那你想必也知道我找你的目的是什么了?”

“我但愿能够不知道……”话一说完,君天邪察觉楚天涯身上剑气猛地大盛,连忙改口道:“我是开玩笑的,我虽然冒充过贵组织中人,但那是因为我实在太过仰慕贵组织除魔仗义的行举,并无其它恶意。而且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用贵组织的名义在外面做过有违侠义原则的事!”

眼看情况不妙,君天邪再次发挥他“发誓当饭吃”的本能,义正严词的表情说话再多也不嫌累,总要先想办法拖过眼前的麻烦再说。

“你认为我会相信?”楚天涯像是觉得十分有趣的侧头问道。

“你没有道理不信,”君天邪一挺胸膛道:“虽然萧遥那家伙不守‘义气’,可是他出了事我还是全力奔走营救他,只是这点就应该知道我与贵组织是友非敌。”

在所有“泄底”的对象中,君天邪一直在努力回想谁可能对他的来历感到怀疑,而且还有办法查证肯定,不需要太多思考,一张鲜明的浪子式笑脸便浮现在他脑海,不禁让他大为感叹当初的识人不明。

萧遥根本就是“破狱”的一份子!

而且在组织中的地位一定不低,说不定还和楚天涯同级,而他竟然在这样的人面前班门弄斧,难怪对方会上门来找晦气。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对症下药的说话果然一举奏效,楚天涯露出动容的表情道:“你说萧遥他怎么了?!”

君天邪露出“感同身受”的忧戚表情叹道:“他被同伴出卖,身陷‘黑狱’岛,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危。”

楚天涯色变道:“楼雪衣和独孤冰心!这两个伪君子果然不能信任!”

“和聪明人讲话真是轻松愉快,一点就透了。”

君天邪很快的道:“天下第三负伤而逃,当务之急是要让他永远没有机会回到‘冥岳门’,这点贵组织应该比我更清楚要怎么做,萧遥的安危有我和龙步飞龙大侠全力奔走营救中,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适度强调事态的迫切性,又抬出“天敌”的招牌来为自己做轿,君天邪多管齐下,目的就是要让对方无法集中精神来思考眼前的情况。

可惜楚天涯的“单纯”似乎超出他的预计之外,只见他微笑道:“这些事都和我今天来的目的无关,我想知道的只是有胆量冒充‘破狱’一份子的小鬼,手底下到底有多少能耐?”

君天邪闻言立刻苦着一张脸道:“那也不必现在试吧,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去做不是吗?”

楚天涯轻笑摇头道:“你舌绽莲花的工夫实在让我印象深刻,希望你手下的本事也像你嘴巴一样厉害才好。”

“真没有商量余地?”君天邪仍不放弃最后希望。

“也不是没有。”楚天涯露出狡诈的笑容,忽然一指点向君天邪道:“接过我五招不死,咱们再来慢慢商量。”

“说打就打!现在的大人都是这么卑鄙吗?”

没有太多耍嘴皮的时间,毫无先兆的一指虽然不带半分劲风呼啸,然而君天邪却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在那一瞬间被抽干驱离,窒息感伴随着难以形容的哀伤迎面袭来,因无规则可循所以更难闪避。

“竟然一出手就是‘离剑诀’!萧遥那家伙,到底在别人面前说了我多少坏话啊!”

外表的惊骇与内心的冷静恰成反比,君天邪脑中飞快地思索破解之道,这一指的笼罩范围虽大,确实让他不能后退也不能闪避,然而力分则散是不变的定律,如果集中一点往出招者的正中心突破,应该可以接得下这一指,但这样一来就会演变成内力高低的互拼,这可不是君天邪所愿意见到的后果。

“真的打起来就算能胜过这酒鬼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可是不全力以赴的话只怕很难在这不讲理的家伙指下全身而退,就来试试‘那法子’吧!也顺便看看经过这些日子的思索,我的功力又突破了多少?”

不动声色地将“寂灭真劲”集中在右手,由一开始的无定型逐渐凝结成为一造化完美的圆,这是他对真气掌控更上一层楼的证明,意劲合一时,对准遥点而来的指尖甩出,不偏不倚命中目标,涅盘真气发挥它“归无”的特性,楚天涯身子一震,原本的“伤情款款”指劲被化解得无影无踪。

当然君天邪也不可能安然无事,劲化意仍在,“消化不良”的指劲让他直退到背部撞上墙壁才停止,还要深吸一口气,真气运行了好几周天,才完全卸去对手的离脉剑气。

楚天涯微咦一声,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没有立刻追击,困惑的道:“这是什么功夫?”

“邪道涅盘”是君天邪的独家自创,他认不出也是理所当然。

君天邪揉着手露出和善的笑脸道:“总之是与魔门无关、不值一晒的小技俩,这样你该明白我俩是友非敌,不必再打下去了吧。”

虽然只接过一招,但隐隐发痛的手腕经脉却告诉自己眼前的酒鬼比想象中还要难缠,能够不打当然是最好不过。

不过楚天涯身体中似乎也流着武人天生那种无可救药的好战之血,嘻嘻笑道:“你这小子的功夫确是有点鬼门道,不过光是这样还难不倒我,再来吧。”

把酒葫芦交到左手,右手仅余的小指疾点而出,终于使出真正的“离剑之锋”!

君天邪立刻叫苦连天道:“真是弄巧成拙!为什么我身边竟是这种好战份子啊?”

抱怨也比不上保住自己的小命重要,楚天涯为练成师门失传已久的绝艺,自断对一个剑客而言最重要的巧指,直到断到最后一根时,终于给他领悟到了“天涯离剑”的奥义,而现在那威力就让君天邪亲身体验。

一指点出,剑华大盛,剑意如水,无穷无尽的剑气像水波一样笼罩在他四周,到后来连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朦胧的剑气似远还近,攻击范围却是无远弗至。

君天邪终于露出“认真”的表情,双掌缓缓推出,在由静转动的过程中,涅盘真气不断凝聚,逐之形成一堵透明的防护墙,更加上寂灭气劲,打算故技重施接下这一指。

楚天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本是点出的小指忽地一缩一挺,离脉剑气顿生变化,只是接触的前端在气墙上蜻蜓点水,便像长鲸吸水般收了回去,让寂灭真劲根本来不及起作用,错用劲道让君天邪的真气有了不稳定的起伏,压制所费的时间便是前者期待已久的破绽。

“襄王无情”让似水流意的剑气化为灭绝生机的杀气,凝聚为可穿透任何护体真气的气箭,射向君天邪的眉心。

这已经不是试招了,楚天涯这一指是真的想收买人命。

失去先机的君天邪,手忙脚乱地想要亡羊补牢,然而高手过招便是只争一瞬,败局已成便无力回天,仓促聚成的一点护体真气也被穿破,应声中指的自作聪明者这次更惨,脑杓撞破墙壁后仰天倒下。

楚天涯露出微带失望的表情道:“才三招就不行啦?本来还以为可以多玩一下子的。”

正想举步察看墙后君天邪的状况,忽然从背后传来如泣如诉的娇柔嗓音道:“楚郎。”

有泰山崩前也不动于色的楚天涯,竟然在听到背后人的说话后露出夹杂心痛和愧疚的复杂表情,身子一闪穿入君天邪撞破的墙洞中,竟就那样扬长而去。

一位彷佛是从仙境降临的宫装丽妇,两眼的凄迷像在述说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朱红的润唇惹人遐想,微颤的眼睫上抹着淡淡的粉紫色胭脂,让原本就美丽动人的她更是增添了魔女般妖艳鲜丽的气质。

虽然典雅的宫装让人无法一睹丽妇的内在美,但只是玉臂粉颈那白晰透人的肌肤,亭亭玉立的丰姿已能让人心摇神迷,对未能尽览的部份更是垂涎不已。

此刻她的眼神落在瓦砺堆中的君天邪身上,幽幽一叹道:“我还是来晚一步,唉!”

“不晚!不晚!姐姐来得刚刚好,要是再晚一点那才真的麻烦了。”

看着君天邪若无其事的重新站起,一边拍去身上的灰尘,丽妇脸上露出收藏不住的讶异,掩嘴带点兴奋的声调道:“被离脉剑气正面击中还可安然无事,看来这一次我的确没找错人了!”

君天邪侧着头用几乎是侵略性的眼光打量丽妇的身材,特别是对方那丰腴的胸部和纤细的蛇腰,用不解的口气道:“这位美人姐姐似乎在哪里见过,不知道妳找小生有何贵干呢?”

丽妇露出甜甜的微笑道:“我们是否见过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刚刚是我救你一命就好了。”

“想用这点流水人情来绑我?又是一个不知所谓的笨蛋!”

口头上轻松的道:“喔,是吗?妳怎么知道我不是假意中招,引诱那酒鬼不知死活的上前察看,再伺机给他致命的一击呢?”

丽妇娇笑道:“若说‘离剑’楚天涯会被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偷袭得手,恐怕他早在三年前就从魔门的‘必杀榜’上除名了!虽然不知道你的护体真气是走哪一门的特异路径,竟能够中和伤心更伤身的离脉剑气,但也绝不可能如外表装出来那样的从容自在。刚刚一直躺着不动,恐怕就是在拼命调息、争取回气的时间吧?”

君天邪心中一跳道:“这姣婆娘的眼光倒是非同小可。”语调中提高几分戒心的道:“这只是姐姐妳片面的猜测,事实的真相未必就是如此,不过我好奇的是那酒鬼为什么一听到妳的声音,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夹着尾巴逃跑了?”

丽妇笑道:“终于问到重点上了,男人只有在心中有愧时,才会不敢面对女人,因为他所爱上的对像是个有夫之妇,世理所不容的禁忌之恋,所以他只有选择逃避一途。”

君天邪讶道:“原来姐姐已经结婚了!真是看不出来,我还以为妳跟我亲姐姐一样大呢!附带一题,我亲姐姐今年十八岁,嘻。”

丽妇笑得花枝乱颤般道:“你这小鬼的一张嘴真是又甜又滑,将来长大了不知要骗的多少女儿家为你流泪。”

“不必等到长大,现在就已经数不清了。”君天邪心道。

“言归正传吧,我好像还未请教姐姐的姓名呢?”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丽妇浅浅一笑道:“我就是‘暗修罗’独孤碎羽的妻子,白素艳。”

君天邪这一惊非同小可,掩嘴惨叫道:“妳是独孤寒心的娘亲?!”

难怪他总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

白素艳别具深意一笑道:“放心,我不是来找你报复的,否则刚刚我也不会现身了,杀我爱儿的人是你的另一个同伴,冤有头债有主,我并无意迁怒于他人。”

杀死“小修罗”独孤寒心的凶器确实是丁神照的剑没错,但握住那只剑的手却是君天邪他自己,不过当事者绝对不可能蠢到向白素艳自首。

虽然按照一般小说的常理,主角此时应该一挺胸脯,表达出两肋插刀的兄弟之情,把所有恩怨一肩扛下,但我们的君天邪完全没有那种“传统美德”的观念。

“损己利人,虽一毛不为矣”才是他的信条,而且君天邪隐隐感觉到,白素艳正希望自己是那样的人。

君天邪语带难过的道:“白姐姐真是通情达礼之人,虽然神照他是我的好朋友,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也没有阻止姐姐报仇的权利,只是有件事不得不提醒白姐姐,神照他的刀剑造诣非同一般,姐姐请务必小心,不要报仇不成,反受伤害。”

白素艳眼中亮起异采,暗自高兴道:“这人果然是个见色忘友、天性凉薄之人,我只不过略施小慧,便连患难与共的兄弟也可出卖!待会再让这色迷心窍的小鬼尝尝甜头,还怕他不肯俯首称臣吗。”

白素艳秀眉轻蹙、无限惹人怜爱的一叹道:“看到你就像看到我那苦命的儿子,唉!世事难料,人世间最悲哀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君天邪心道我才不像妳那不成材儿子的短命相,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

“白姐姐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白素艳以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道:“请原谅一个思念孩子母亲的失态,此处终非方便之地,君公子是否愿意移驾舍下?除了为公子治伤外,我还另外有事想与公子商谈。”

面对这样一个成熟娇艳美妇的邀请,君天邪似乎是毫无拒绝的理由,再说他也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果能乘机捞点甜头那就更好不过了,假意思索了一下,便爽快应允道:“请姐姐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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