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也被一闪而过的金光晃了眼,贺景珩饶有兴致地将目光从万花间的新郎背影上转向了身侧。
宫人们簇拥着白术讨个喜气,这四处充斥着喜庆的空气里,待他看清白榆的神情,不由染了几分愠气。
贺景珩拍拍袖从主座站起,转而面向她,朝座上伸出了手。
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在内,隔绝了所有暖红的烛光,白榆看向身前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可下面大掌一收,随之带走一股大力,她被扯得向前扑去,颈间的璎珞撞在贺景珩胸前龙袍的嵌珠上,震出一阵响。
他的另一只手攀上她的后颈,掌住,手指绕过满脑珠翠缓缓摩挲她的发丝,“不开心?”
白榆懒得在此时与他周旋,面色平静道:“等固安出嫁了,你也一样。”
“是吗。”他启唇笑道。
她轻轻推他,“别在这儿耽搁了。”
贺景珩这才松开,只留牵着她的一手,迈步往外跟去。
白术已然戴花上马,只等最后一声号,便要领着那光华门外的八擡大轿,巡过长安最繁华的长街,让天下人都见证今日又是何等无双公子声势浩荡迎娶了心爱的姑娘,江湖的话本子又要新添一页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双玉合璧。
除了仪仗,所有人皆聚于紫宸宫殿前高台,俯瞰浩浩汤汤的红妆。
喜号终是响彻破晓时分,马蹄踏去,闺阁中的小姐正满心期待着大张旗鼓来迎接自己的少年郎。
她也是坐过喜轿的,白榆想。
只是那时,没有人她的心上人意气风发地昭告天下谁与谁人的爱意,只有满心忐忑在红盖头下藏起尖锐刀刃的冒牌新娘。
如今回想起那时的自己,竟觉八分可笑,兜兜转转至今,苦头吃了那许多,居然还是一事无成。剩下的两分,就留给那个陌生府邸的破败喜房里,失魂落魄对着周怀说自己要嫁人的沈星悬一点念想罢。
日色爬上宫墙,整座皇城被照亮,清晨的雾气在人们脸上散去。贺景珩注意到她嘴角勾起目送着车马离去,牵着的手转而十指相扣。
紫宸宫揭幕那天,他们的婚礼本该比这隆重千百倍的。
“谢谢你。”
各有神思,以至于听见白榆突如其来的三个字时,贺景珩愣了半晌才发觉是对自己说的。
“突然谢我什幺?”
“谢你让他从紫宸宫走。”
家中长辈,本应坐在柳府主位,接受新人敬茶,可她实在不配受新娘的敬奉。
她转过身,擡手以指背拂弄他身上的珠玉,只是笑。
宫道两夹锣鼓声,穿进千万宫殿。
钟灵宫内,两人相近而坐。
吴若宜垂眸看了一眼程归云隐忍的面色下,紧握杯壁到发白的指节,无甚在意地挪开了视线。
“你从那时便喜欢他吧。”
程归云闻言,松了松神色,笑道:“皇后娘娘说什幺呢。”
“可惜啊,最配得上柳家公子的,”她顿了顿,“本该是你啊。”
程归云的唇齿又紧紧绷起。
“柳愈大人如今去了睦洲,我家也承蒙娘娘照顾才不至落魄,再说这些无谓之事又有何用。”她安慰般地扯了扯唇角。
因为她一时冲动惹了当今圣上的人,差些将自己的兄长搭了进去,程家延续至今,全然倚仗吴若宜。
倒觉得当年贺她新婚而咬牙拿下的那颗宝石实在值得。
从势均力敌的家世,到不得不攀附于她境地,程归云才认识了真正的吴若宜,从不是姑娘家家交友时一口一个唤自己程姐姐的那个无比单纯一尘不染的少女。
最聪明的人,便在于会藏拙。
程归云也不会再做那高人一等的美梦,吴若宜便也不屑于继续在她面前扮演天真无暇的戏码。
“你还喜欢他吗?”
她看似关心,语气却淡漠。
程归云绞起手指,不知如何作答。她也不知自己当时为何那般心系于他,好似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嫁给他,又好似是因为他与自己见过的世家公子都不同,他的身上有桀骜的野性。
亦或是本就无法违抗家族意愿,却见联姻对象比想象中迷人,虚荣心作祟罢了。
“做个侧室如何?”
“什幺?!”她猛然看向吴若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