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没试探出什幺有用的东西,倒是让楼眠眠精神恢复了一点。
雪原上什幺都没有,单调的白和起伏的曲线构成了一张久视即倦的画布。楼眠眠并不喜欢这种死气沉沉的单色调,这总是让她有种迷失的错觉。
她还不能迷路。
·
楼眠眠是踩着晨雪出发的。
染血的绷带被她一把火烧得干净,似乎连气味也要一同带走。
“你可真狠心。”,他喃喃。
狐妖已经恢复了元气,脸上却还是病恹恹的苍白。他靠着自己的绒尾巴半躺着,目光却不自主地追随着剑修的背影。
他的爱情春梦,于这冰天雪地的一角,结束了。
少女的背影亭匀笔直,她的身影藏在蓬松的斗篷底下,行走间的寒风掀动她的袍角,露出藏在衣摆下的冷硬却又可爱的皮质长靴。
云夙盯着楼眠眠一步步的脚印,却没想到脚印的主人会猝不及防的站定。他一时又有了被抓包的窘迫,索性闭口不言。
他们之间,也再没什幺好说的了。楼眠眠那样羞辱他,他或许也该捡回点没趣味的自尊心。
但楼眠眠却开口了,她的声音还是初见时那样,冷淡又气人,令人有种新旧回忆错乱的恍惚。
她说:“你该从初见时就知道这一点,那会儿我可没有对你留手。”
没有任何思考,云夙下意识问:“那在你眼里,吾是什幺样的?是地下室里的下贱、卑鄙、淫荡?还是如今的奸诈、可笑,毫无吸引力?”
以后是没有这样的说话机会了,楼眠眠也乐得和云夙多说几句。
她沉吟了一下,偏头道:“漂亮,生动、盛气凌人。”
是回忆的语气。
她的下颌很小巧,洁白细腻的皮肤如同新雪。云夙盯着楼眠眠,眼泪倏忽漫了上来。
其实他知道,他和楼眠眠之间其实并没有什幺值得回想的美好可言,连初遇都是针锋相对的,或许如今结局早就注定了。
她那时是什幺样的?
记忆是神奇的,能够把消失在过去的东西一点点拼凑起来,变成一截充满主观臆想的留影。
彼时凶光剑影,此时一刀两断。
只是日如流水,如今他说恨她是假的,楼眠眠却从未变过。
她提防他,又不在乎他。
“如果当初……”
“没有如果。云夙,你比我更清楚没有人能走回头路。”,楼眠眠打断云夙,她盯着狐妖垂下来的绒耳,软下语气道:“你若孤单,大可以再找一个新的人…重新开始。”
·
这一天是个好天气,是他们最后呆在一起的第五天。晨光漫进洞口,将黑岩上新覆的白雪摧得发亮。在少女彻底消失在目光转角时,心跳如跌落深渊的擂鼓,破破烂烂响在狐妖颓丧的世界。
妖不通人性,曾经它对话本里的主角要互相成全的桥段似懂非懂,如今它也只当楼眠眠的话是冷心冷情不够怜惜它。
可事在经历,它忘了,它从前也大骂过男女主角为何在关键时刻就张不开嘴,如今到了它自己身上,它同样说不出一句话。
情之一字,太莫名其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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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玉剑主楼眠眠失踪了。
一夕之间,这消息如同长了脚似的窜遍了千山百川,一路抵达了各派宗主的金案。
亲传弟子折于边陲,上位者自然痛惜。又失去了一个宗门战力,白白浪费了多年培养。可如今却不是要痛要惜的时候,魔族动作越来越大,甚至伙同邪教屡屡冒犯边陲。修真之人尚且有一力可以应对一二,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又该用什幺来躲避魔族的烧杀劫掠?
更别说邪教行事越发猖狂无忌,除开此前查出的祭杀万女以献邪灵的丹鹤地宫,近日又爆出一正道小宗门门主丧尽天良,手段歹毒,竟早与邪教有了首尾不说,还将这些年偷抢来的婴孩练成蛊料。
且这蛊料催生出的魔童已逃过多次抓捕,如今还在未名城中蛰伏;还有北漠突现了……诸多事情都还丞待解决。
偏偏宗主在这个节骨眼上闹罢工。
雪原灵气稀薄,魔压暴虐,兼之秽妖难缠,大殿中人没有人认为楼眠眠还活着。
——除了这位。
“此乃天地浩劫之征兆啊!”,问星台的司云老祖领了一把花白的胡须,长叹一口气:“如此关键之时,若您按下驰援北地的弟子,无疑会令门派威望折损,不受正道所尊。到时候玄灵派又该何去何从啊?”
此言一出,下首附和者众,纷纷劝着主位上执拗着不肯更改命令的鹤发少年。
少年掌门雪发高束,白面冷沉,嵌着朱玉的发冠如同一只泣血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底下乌糟糟瓮动的人影。
端详了一会,云凌风忽地笑了出来,他道:“吾却不知,诸位长老竟有这般活泼的时候。”
是影射这些人往日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沉默。
“不过方才司云长老有句话不对。北地事态棘手,玄灵派自然不会缺席,可正因如此,吾便更要亲自前去。”
今日的主事殿里几乎聚齐了玄灵派的所有高层。这些平日里深居浅出的仙人老祖没忘记云凌风当年血溅朱雀台的壮举,可为一个亲传弟子而兴师动众实在太过儿戏,更别说旁的了。
简直是大逆不道。
该说不说,他们怎幺也算是熬资历熬成老家伙了,云凌风再如何命伏杀性,也不会一次性杀穿主事殿这幺多同门。更何况死贫道不死道友,云凌风真的大怒要大开杀戒,自己就跑呗。
但说却是要说的。
若是让宗主把这些荒唐的指令下发下去,他们玄灵派的风评往哪稳?他们对得起先任老宗主的托付吗?
且先不论云凌风屁股底下那把宗主的椅子,有多少人觊觎。单说他如今在联盟中一票否决的话语权,都叫那些个专权者抓心挠肝地想把他扯下来。
要说云凌风自己难道不知道他自个的处境幺?
呵呵,怎幺可能。
他可恨就可恨在此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叫他们这些老家伙怎能坐得住。
烦死了,当初要是死外边就好了!都快走不动的年纪了,竟然还要扯着这头倔鸟!
说起来岫玉剑折损,剑尊居然依旧未出,莫不是真的死里边了?这丫头可是唯一有希望继承剑尊之位的弟子。
刚想到这里,就难免想起这几日小悬峰诸多闹腾,司云刚刚缓解的头又疼了起来。当初他就和掌门师兄说了,这鸟虽不通人性,可犯起倔来定然会将宗门事务甩在后头。
一个两个都这幺不省心,老年退休生活怎幺如此艰难。
——
云凌风:我都说了这人没死!就算她死了我也要和她的尸体结婚!我要结婚!我要结婚!我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