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共君此夜须沉醉

梨云早侯在外头了,穿着一身紫义镧窄衫,这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所着服侍,衬得她身材修长匀称。

瞧见令姝出来,梨云伸手去扶,令姝自然而然的将手放上去。及至要上轿辇,梨云在令姝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句“殿下,秦大人在昭仁宫等您”。

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昭秦大人。

令姝不曾停顿地坐进轿子里,手支着金枝缠花引枕,才懒懒的说了句:“让他等着吧!”

“是。”

回了昭仁宫,不疾不徐地梳洗更衣毕,略喝了两口茶,吃了两块钱九斤新制的点心,这才让梨云传唤秦昭过来。

还是穿着飞鱼服,戴了顶乌纱圆帽,走起路来目不斜视,瞧着很有气势。秦昭下意识想将手放在刀柄上,摸了个空,才想起入宫门不得配兵器。

昭仁宫很安静,宫人各司其职,不曾有玩闹的声响。秦昭少见的心跳微微加速。

不过进了昭仁宫正殿,见了令姝,将眉目一敛,一掀袍子,跪下去规规矩矩地叩问公主圣安。这时候就没有半点外头谣传的“玉面阎罗”的样子了,只是伏在令姝脚边的臣工而已。

令姝盯着他弯下去的脊背看了好一会儿,才叫起。

“秦大人进宫来做什幺?”

秦昭垂首立在原地,“回殿下的话,定州近日刚上贡一只白瓷美人觚,陛下料着您喜欢,着微臣送来。”

令姝懒懒靠在黄花梨木圈椅里,听罢,“不过是一个美人觚,也能劳动秦大人亲自来送?下次叫底下的人送来便是。”

秦昭听完沉默了半晌,令姝晾着他,起身缓步走到紫檀木小几旁坐下,开始点茶。

再擡起头来时秦昭眼睛都红了,殿内的人早散了,只余他们二人。

秦昭单膝跪到令姝脚边,微仰着头,一边观察着令姝的神色,一边轻轻将手放到令姝腿上。

“殿下是不想看见微臣吗?”声音轻得好似风一吹就会散开,每个字都带着点鼻腔的音,尾音长长拖着,十足十的委屈。

令姝心中不在意他的这点小动作,口中回道:“怎幺会呢?秦大人不要多想。”手中的动作却不曾停下,一番行云流水不带任何花样技巧的点茶手艺,令姝做起来也是尤为赏心悦目。

令姝将点好的茶递给秦昭,示意他尝尝。

刚才还万分委屈,皱着眉半垂着眼睑的人,眼睛一亮,极快地接过了那盏茶,浅酌了一口。

殿下点茶的手艺不知是谁教的,他许久许久以前有幸喝过一回,自此念念不忘。

爱且爱惜,秦昭不舍得一口喝完,捧着茶盏小口饮着。

不知是什幺地方取悦到了令姝,她终于露出了笑,很浅的,不过是嘴唇眼睛弯了一下。

秦昭感觉到太安静了,以至于又听到了胸口处震动的响声。

“你今日不是去了荣国公府的宴席?怎幺还有功夫进宫来?”

“宴席有什幺要紧的?哪里有殿下的事情要紧!”

秦昭喝完了茶,还是跪着。

令姝不由得露出玩味的神色,伸出指尖挑起秦昭的下颌,尽管令姝没用什幺力气,秦昭还是顺从地擡起头,由着令姝打量自己的脸。

秦昭是生得很好看的,他自小就知道。

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处略微上挑,左眼下有一个小小的泪痣,衬得人很妩媚。可偏偏他眉如刀削,脸型有棱有角,不笑时嘴唇平直,调和了这种妩媚。

这样一张脸,不笑时冷厉,展笑时多情。骨肉极为贴合,薄薄的一张面皮,似乎能透见光。

令姝端详片刻,满意的笑了,“秦昭,今日的事,你办得很好。”我很满意四个字暂且留着,她怕对秦昭赞许太过,会让他生出一些不安分的念头来。

秦昭眼尾处还泛红,他的眼睛里有细碎的艳丽的光彩,漆黑的瞳孔中清晰的映照着令姝带笑的样子。

“做得好的人,可以拥有一个奖励。”

秦昭激动地喊了声“殿下……”,那声音切切,又低不可闻。

令姝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唇,于是很快明白秦昭想要什幺。她今日涂了口脂,若是吻上去,只怕要留下什幺痕迹。

她思索了一下,她右手掌在秦昭肩膀上,俯下身,左手扯开秦昭的圆领袍,在他锁骨处印下一枚吻。她做完这些犹嫌不够,还从他衣袖中掏出一方手帕,在上面也印下一枚吻,然后将手帕丢到秦昭脸上。

手帕落下,露出秦昭双颊绯红的脸,像是喝醉了,那抹红犹如林间的一把火,迅速蔓延到秦昭的耳朵、脖颈。

秦昭还衣衫不整的跪坐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方手帕,另一只手想去抓住令姝的手,却落了空。

令姝已经起身走进内室,身影被摇曳的珠帘挡住,连令姝的声音都好似隔了很远传来,她说:

好了,跪安吧。

又恢复了那种慵懒的、略微拖着一点长调,淬了一点冰一样的声音。

秦昭的心脏逐渐恢复正常,他整理好衣衫,将手帕掖好,退出去前看见书案上平铺着一副谢庭慵的画像,这画像还是他亲自寻的。

秦昭不知所云的回了府。实际上脑子晕得厉害,漂浮在半空中。

侍从以为他醉得厉害,想给他煮醒酒汤,他摆摆手拒绝了,一个人躺倒在床上。

当夜秦昭梦到了令姝,不过和平时高高在上的样子很不一样。

他梦到令姝穿了一件海棠红的小衫,斜倚在美人枕上,朝他招手。

有很多的帘帐和纱幔挡住了令姝的脸,叫他看得不是很真切,他一层一层地掀开这些纱幔,又看不见令姝了。正丧气间,令姝猛地在背后出现,柔柔地抱住了他。

秦昭想转过身来看看令姝的脸,就在这时惊醒过来。

他就寝时习惯将所有烛火都熄灭,此刻房内一片黑漆漆、静悄悄的,他清晰的听见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以及感到下身一片冰凉,伸手一摸,他梦遗了。

可是他还照旧硬着,想起梦里的令姝来总觉得心里头有火在烧,于是起身去院子里打井水。

九月中旬的天气,夜里已经有些冷了,更不要提那幽深井底里舀出来的水。

井水里映照出来一轮若隐若现的将圆未圆的月亮,秦昭眨眼间又幻化成令姝那张仙姿佚貌的脸庞,斜斜睨了他一眼。

于他而言,令姝就好似这轮明月,他站在地上望,却永远握不住。

秦昭用力摆摆头,将一整桶水浇在身上,一身的火被浇熄,也没了继续入睡的念头,很有精神的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他想,他可以永远做殿下手中的那柄刀,刀,是很好的,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铲除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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