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初遇沈涉水

之后的两天,顾明月都在为了临文会做准备,她独自闷在书房中整理自己未曾示人的文稿。

其中有一篇是她前些日子看了邸报后写下的短短一则小寓言。这种东西文采倒是次要的,不过是抒发胸臆之作,文辞直白,攻击力极强。

莫要说旁人,就连她自己细细看过之后都不由得直皱眉头。这得罪人的东西显然是不能被外人所见的,要存放好,改日一并烧了。

不过好歹是自己辛苦写的。顾明月心中有些不忍,又细细看了看,从中挑出两句写得不错的,甚为满意,暗暗记下了。

且说这次临文会是由礼部右侍廊严阳严大人主持的。顾明月其实不大想去,因为严大人是皇帝指给楚王赵元白的讲学官,她和赵元白不对付。

只是严大人与母亲情谊深厚,又特意给顾府递了请帖邀顾明月参加,顾明月实在不好推拒。

当日,顾明月乘轿来到严宅所在的嶝巷。刚进巷口,便见到严宅门口两位长相极为相似的高挑女子也正要下轿。

“明月?”其中一个女人乍一见顾府那顶素青色小轿,就明白了来人是谁。连忙提着衣角疾步朝轿子走来。

不等其他人反应,她小跑上前,不顾正行进中的轿子,只身堵在轿前单手撩开了轿帘,含笑望着被她放浪形骸的举动吓了一跳的顾明月,仰着头颇为自得地说道:“我早就猜到,严大人肯定会请你。”

“我倒是奇怪,严大人怎幺会请你?”轿子停得突然,顾明月扶着小窗险些摔倒。不过,她早已习惯楚夙这般一惊一乍的样子,倒没有生气,只是挑眉看着她:“你不该在国子监读书吗?”

“我生病告假了。”楚夙面色红润,举止轻快,腰杆挺得笔直。她说瞎话从来脸不红心不跳,边说边让开身子让顾明月从轿中出来:“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楚王殿下又来堵你了。”一旁雍容雅步的楚殷将将走至二人身前,她与楚夙相似的脸上挂着笑意,似是有些幸灾乐祸。

“她还真是……”顾明月叹了口气,她并不意外那个女人会来。

楚殷知道顾明月不乐意听赵元白的事,只刺了她一下便又不紧不慢地转了话题:“不光是楚王殿下,严大人今日还带了她的一位门生。据说是太元三十二年南宁省的解元。”

“太元二十三年……是三年前的解元?”楚夙有些奇怪,“那她上一次会试落榜了?”

“不是。”楚殷摇了摇头,说话时中含着意味深长地笑意:“据说是因水土不服身染重疾,错过了上一次会试。”

“啊?”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由下人带路相携进入严宅。严宅是姜城的老宅子,换过好几代主人。当年严大人买下这里后就未曾大规模修葺过,因此即便打理得当,如今也不免透露出一股陈旧之气。

楚殷刚一进门便神情自若地将此地环视了一番   四壁墙面有些灰白,房门梁柱上都掉了些漆:“素闻严大人黜奢崇俭,可见所言非虚。”

楚夙眉头一皱:“处奢从俭?啥意思?”

“……”

“……你读过书吗?”楚殷沉默了半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叮嘱道:“进去以后,就算听不明白也不许问,把娘的脸都丢光了。”

宴会设在严宅的九华堂,现下满园菊花盛放,浓郁的香气弥漫整个堂屋。不过一众文人墨客无心赏菊,具是围簇在廊下不知在看什幺,时不时还窃窃私语一阵。

在人群正中央,一身穿青白道袍头戴飘巾的女子亭亭玉立极为显眼。此女身姿纤长,目色清冷,即便作寻常文士装扮也看得出其雍容文雅。

此时她正微俯着身,骨节分明的手姿态优雅地握着紫竹笔作画,一举一动皆是谦谦君姝作风。

即便身为天潢贵胄,赵元白在人前也从来都是谦恭仁厚之象,极少主动谈及自己的身份,也难怪这群白面书生胆敢凑上前去观摩评议。

“顾贤姪,楚贤姪,来得正好。”主持文会的严大人几乎一眼就看了顾明月三人,她是个十分健壮的女人,皮肤白皙面如银盘,长相十分慈祥喜人。

而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而又枯瘦,肤色灰暗的瘦弱女子。那个女人长相普通,但不知是不是太过瘦弱的原因,身上有股神奇的魅力引得三人频频注目。

“见过严大人。”等严大人走近,三人回过神,即刻向严阳见礼。

严阳颇为欣喜地看着这三个姑娘。她今年已年近四十后院还不曾有过子嗣,每每见到这些小姑娘都觉得非常喜欢。

她尤其喜欢楚夙,小姑娘闹腾一些却也生龙活虎的,合她的心意。

“几日不见,你们三个又长高不少。”严阳慈爱地目光一一看过三人,又回身将身后那个瘦弱的女人推到人前:“来来来,好孩子们,姨姨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一位门生,沈渊,字涉水,南宁叶榆人。前几年错过了春闱,今年正好同明月一块儿参加,你们认识认识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沈渊,沈涉水。

顾明月知道这个名字。不应该说是知道,应该说是如雷贯耳。沈渊前年撰写的《太丘集诗话》在京城流传甚广,引起了极大的风波。发行不过一两月,整个京城几乎是人手一册,至今也时常被人提及。

“不才楚殷,字丹心,江西洪都人。”

“不才楚夙,字行思,巧了,也是江西洪都人。”

“不才顾清,字明月,江宁广陵人。久仰大名。”

三人依次同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女人互相作揖。

其实顾明月早就听人说过沈渊暂居京城的消息,不过也知道前去拜访的人都是不曾寻到过本人,便一直以为是谣传。没想到今日在严大人这里见到了。

看她的书,本以为会是一位颇有风骨的道人,没想到本人居然是如此瘦弱、平凡的女子。

沈渊略微点头:“久仰大名。”

她垂着头不再讲话,严大人急得在一旁频频朝沈渊使眼色。只可惜沈渊低垂着头,似乎不善交际,也接收不到严大人发来的信号。

楚殷看这场面太过好笑,便主动上前恭维了一番沈渊。楚殷也知道沈渊的大名,更知道沈渊对太丘的生平颇为了解,便和她探讨起有关太丘生前的为人处世。

沈渊言辞恳切,有问必答,又有顾明月从旁捧场,不多时三人便聊了起来。楚夙也读过书,偶尔能接上一两句。

看得出沈渊不爱说话,即便开口也是言辞干练。区区几句话下来,顾明月与楚殷两人无不是惊叹于沈渊的博学能文。

“不过一乡野草民罢了。”沈渊被夸赞得略微有些难堪,连带着容色也更为僵硬了。她抚着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袍一角,低声说道:“得严大人和三位姑娘的爱重,诚惶诚恐。”

楚夙对她们谈得这些东西不大感兴趣,只看到堂内的其他人都依次坐下了,这三个人依旧聊得如痴如醉,便一手扯着顾明月,一手拦着沈涉水,直接夹着两人往里走:“咱别在这儿站着挡路了,先入席吧。”

说着回头示意楚殷自觉跟上。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