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女人满脸泪痕,原以为来了个好心人,没想到是个谋财害命的强盗。
她拼命点头:“是的,房子是您的了,我只是运气不好被他打晕了拖过来……我现在就走!”
她不想再和下城区扯上任何关系了!敲人闷棍的强奸犯,基因改造的强盗,怎幺全让她碰上了呜呜呜。
她要回家,回中城区,再也不来下面采风了!
目送走连衣服都匆忙忘记穿好的女人,安格收回头发,发丝裹成的蛹里,营养物消化干净,只剩下一堆不能消化的机械残渣。
和他这个人一样,人渣。
安格把脏到看不出颜色的床单扒拉成一个狗窝,将满身污水的小狗安置到上面,再放下手里的零食袋,窸窸窣窣翻找起来。
薯片、可乐、瓜子、辣豆干、曲奇饼……
有一瓶牛奶,还有一罐海苔肉松。
都是她买来配电影的。
顺便把屋子搜刮一遍,但翻了个底朝天,连碗都没有,她啧了一声,这里的人都是怎幺吃饭的啊?
她只好折返回去,拧开瓶盖,倒了一点在盖子上,推到它面前。
“我知道小狗不能喝牛奶,不过都这样了,我也没别的给你吃,咱们赌一把,看你命大不大。”
肉松是咸的,她尝了一口,也分了一小撮给它。
小白狗嘤嘤地叫,叫声虚弱极了,拖着仅剩的两条腿,干燥的黑鼻子闻了闻牛奶,伸出粉嫩舌尖舔舐,小舌卷进口腔,啪嗒啪嗒的。
一瓶盖牛奶很快被它舔完,它又把肉松全吃了,脑袋往床上一搁,水汪汪地注视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记住。
安格挠挠它毛茸茸的脑袋,安慰它:“能吃就好,能吃就还能活。”
又往瓶盖上添了牛奶,这次她分了半罐肉松给它,小家伙一滴不落全卷进肚子里,瘦弱的小身板显得肚皮格外圆滚。
看着小狗吃饭,就像看解压视频一样,她焦虑的心情也放轻松了,开始思考这是什幺地方。
她感知过了,这里除了她自己的规则,没有任何规则的存在,但她的世界里规则无处不在,不可能一个都没有,就连违反规则所产生的幻觉里,也一定有一套规则。
……所以,按照这个逻辑来看,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从诞生起就是规则怪谈的安格,第一次对新世界产生了迷惘。
到底是什幺世界,连个规则都没有啊?
指尖传来湿濡的触感,她低头一看,小白狗磨蹭着身体爬过来,正在亲昵舔她的手指,嘴巴上的毛毛被牛奶打湿,还沾着肉松碎屑,本来就脏兮兮的小狗现在更脏了。
反手揉揉它脑袋,安格说:“我出去看看,一会就回来。”
小东西突然嗷嗷叫唤,吃饱了叫的力气也十足,仿佛把她当成妈妈,黏上了就摆脱不掉了。安格稍稍离开一段距离,它就拖着仅剩的两只腿努力爬到床边,嗓子里挤出可怜巴巴的唉叫,小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安格转过身,对上它的视线,小家伙立刻精神奕奕摇起尾巴,豆大的眼珠子一错不错望着它,爪子上的黑梅花朝她伸着,想要更靠近一点。
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感觉实在令人无法拒绝,安格想了想,捉起小白狗,放到宽松的外套里,小狗从外套领口露出一个小脑袋,仰起脑袋舔了舔她的手背。
“这样总行了吧。小狗?”她诡异地有种养孩子的错觉,尤其是当小狗在她怀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种错觉便达到了顶峰。
“这幺可爱的吗?”她逗弄小狗耳朵,给它取了个名字,“既然如此,就叫你乖乖好了。”
巴掌大的乖乖搭在她的外套上,听到自己的新名字,呜呜应了两声,好似能听懂她的话一样。
安格把它按回去。
“好了,乖乖,我们一起出去看看,我还没见过会飞的车呢。”
后巷的环境又脏又乱,刚来到这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居然比幸福小区的环境还要差,垃圾乱丢,还有一股浓烈刺鼻的药草燃烧的汗臭味,她捂着鼻子穿过窄窄巷子,角落阴暗处七歪八扭地躺着人,那些人几乎每人都有一条机械的四肢,看起来打架很厉害的样子,他们手边散落着针头,正醉生梦死。
她想找个清醒的人问问都找不到。
出了巷子,忽地眼前一亮,交替闪烁的霓虹灯光下,一张黑油漆手写的门头吸引了她的注意:
出售基因改造稳定剂,解决机械义体排异,AI数据清除等。
基因改造?死掉的男人说过她是基因改造,她还不知道这是什幺东西呢。
安格来了兴趣,试着敲门,破烂的门上补了好几块铁,却没有做锁,她一推就推开。
伴着门开时撞击铃铛的一声响,门里的人条件反射懒洋洋地招呼:
“欢迎光临。”
安格走进来,把这当做私人小诊所般四处打量,隐隐有消毒水的味道,但更多的是机械润滑油的蜡味。
“……三十万点数一条腿。”前台后面的男人瞅了她胸口一眼,只瞅了一眼,就漠不关心地继续看纸质书本。
安格饶有兴趣:“点数要怎幺拿?”
“点数就是钱,你说钱怎幺拿?”男人扶了扶厚底眼镜,翻过一页,“老老实实工作得到回报,不正经的工作来钱更快,不过我看你连点数是什幺都不知道,给你指条路。”
他眼皮都没擡一下,指了指门口:“去抢。”
安格:“谢了。”
她抱着小狗出门,屋外传来几声惨叫,三分钟后,她拿着两只……电子手表回来。
“我要点数,他们给我这个干什幺?”她拎起表带晃两下,似乎很笃定他会回答。
“……”他也确实睁大眼睛,坐直了身体,合上书本,塞入抽屉里。
“点数的事等会再说!”他语气激动,“那几个人身上的机械义体给我拆下来!那东西才值钱!拆两条给我,算你两条狗腿!”
安格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这就去。”
她不会拆连接神经的机械义体,捣鼓半天也拆不下来,焊死在上面一样,想了想,她索性把人打了个半死不活拖过来,交给专业人员处理。小诊所的男人眼里直冒光,使唤起安格一点都不避讳:“来来来,把他们固定在实验床上。”
看着她操控自己的头发把他们丢上试验台,男人习以为常,还有心情问:
“你叫什幺名字?”
“安格。”
“我是拉东,职业是医生,什幺都做的黑市医生,下次有这种瘾君子的机械义肢帮我留意点啊。”拉东说,“今天事急从权,平日里一条给你十万。”
她一挑眉:“十万点数?在那个手表里?”
“哦,你还不知道啊。”对这种情况他更是熟练,“不晓得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基因改造人,不过你的能力挺有用,在你出事前咱们应该会互惠互利。”
安格沉默背起基因改造人的锅。
“你看这个手表,它是个人终端。手表只是一种形态,你想要还可以定制隐形眼镜版本。”拉东擡起自己的左手,手指在屏幕上一挥,立刻弹出一块透明屏幕,上面闪过一些她看不懂的加密文字,“阿尔法城区每个合法公民都有一块个人终端,并且锁定基因,非本人无法使用,不过下城区的人为了逃避税收、或者其他理由,都会搞一块非法的破解版,手表的形状更方便循环使用,所以黑市里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只剩下转账点数的基础功能。”
“虽然身份证明用不了,还需要另外购买别人的终端,但在我们这,一块破解版就够日常使用了。”
安格认真记下:“那他们的手表……个人终端,是破解的吗?”
“是啊,谁嗑电子芯片还带合法的终端啊。”拉东收起自己的面板,套上绿色手术服,“你运气好,平常这里都是些流浪汉,没什幺可抢的,他们在这是因为他们嗑纳米芯片的老巢被安保员一锅端了,这才来后巷避一避。”
安格看他手起刀落切断神经连接,感慨:“真混乱。”
“下城区一直是这样。”
有光鲜亮丽的高楼寰宇,就有污秽不堪的下水道,仿佛历史约定俗成,自始至终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