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萧逸,我默默到阳台点了一支烟。
街道旁悬铃木已经泛黄,树皮斑驳脱落,不消多时,可能会复上一层薄雪。我想起方见微,他已很长时间没联系我,久到我看着银行卡里每月稳定增长的余额,都觉是不劳而获,问心有愧。
上回见面,我难得到他办公室一趟,离开前他突然开口,说下周会呆在圣巴特岛,问我有没有想要的。我回头,他头也不擡地处理文件。
不用问,我自然知道他和谁一起。
他的太太。
每年一次,乘坐私人飞机到圣巴特岛度假,雷打不动。他在Eden Rock Hotel有私人专属的滨海别墅,阳光细沙,水清风绻。
我说,捎个小玩意儿就好。
我不过只是他的小玩意儿,小玩意儿配小玩意儿,再合适不过。
再之前一次,是他到香港开会,打电话给我,说要见我。我提了年假,当晚飞香港。落地时,私人助理已经在他下榻的酒店替我另开了一间套房。
入住,沐浴,打扮。
忙到夜深,开了瓶Romanee Conti,边喝边等,一等就是一夜。
我知道他不会来了。
房间里放着时代杂志,恰好是方见微做封面那期。
那晚他的人物专访我读了无数遍,其实很无聊,科技巨头的成功与美满家庭,很俗套的撰稿模式。他在采访中透露目前重心正转向航空业,最后谈及家庭观,引用《教父》的话,说不抽空陪家庭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
插页有他全家出镜,他的太太,一双青年儿女,俱留在美国。
我有点头痛。
擡手揉额角,扫落酒瓶,眼见它闷闷地栽下去,摔出一声钝响,倒没碎。红酒汩汩流出来,迅速渗透进脚底白色的长兔毛地毯,碎开一地血色,秾丽惨烈。
月光清朗,我站在落地窗前,接到方见微助理的电话,公式化地通知我,临时会议。
高脚杯里残余着半杯Conti,灯光下色泽依旧醇厚艳丽,我却没了心情。
关了灯,寂寂地站在月光的阴影里。
这种事再正常不过,我早已习惯。
我能说什幺?我什幺都不能说。我什幺身份什幺地位?想奢求什幺?方见微是需要讨好的,我不可能为这种小事使性子。他可以容忍我千般任性万般娇纵,但我心底一清二楚,他的底线我碰都不能碰,更别提越界。
因为他是别人的亲爹,只是我的sugar daddy.
我默默定好次日回程的机票,红眼航班。翻到萧逸的社交动态,他也在香港,真是巧。太平盛世,这弹丸之地,聚集多少人蹉跎夜色,谋杀光阴。
五分钟前的照片,背景在山顶,离我不算远。
这山顶何其矜贵。
方见微是浅水湾,萧逸是山顶芬梨道,而我充其量算鸭寮街。
我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给萧逸拨去电话。
他到达酒店楼底,驶一辆粉色跑车。
记得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我们见面总在酒店,那次做完,萧逸说下回约我出去兜风,我说我很挑剔,对车对人皆如是。
萧逸朝我笑。
“喜欢哪辆?直接开去你公司接你好不好?”
他刚洗完澡,额发还湿淋淋,身上裹着的黑色浴袍也没来得及系好,衣襟大敞,斜靠浴室门框,笑得闲散,眼底有慵倦神色。
我支着腮瞧他:“跑车型号无所谓,但我喜欢粉色的。”
萧逸犯难:“我倒还真没有粉色的车。”
我笑笑:“那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
不知为何,在萧逸面前我异常大胆,时不时耍点小性子,提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就当试探他的界线。反正湿了脚被他一手抓住,他乐在其中。
没想到他会记得我随口一句话。
手机嗡嗡震动,果不其然是萧逸的短信:开门。
内容简洁得堪比我给他的备注——萧。
冷淡至极,任谁看,都看不出丝毫亲密的痕迹。
那我们之间究竟与亲密有关吗?我无法回答。我只是和他滚了无数次床单,被他邀请去看他的比赛,进他的P房,偶尔出去几次。
后来某个晚上我醉酒,第一个想起的人突然成了他。
给他打电话,剧情按照我预想的如期上演。萧逸来pub接我,音乐震耳欲聋,我挂在他身上昏昏沉沉说不出地址。
他带我回他家,顶楼大平层,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望下去便是江景,夜深依旧灯火辉煌,流金璀璨,宛若整条星河颠覆。
跌跌撞撞被他扶着进客卧,半边身子摔进柔软床垫,萧逸蹲下来,蹲在床边,亲手褪下我的高跟鞋,又起身为我掖被角,然后调暗夜灯,准备离开。
我曾经很偶然地在萧逸面前提过,夜晚睡觉总要留盏夜灯,他笑我像个小孩子,其实我只是害怕黑,害怕一个人。
我突然睁开眼,昏暗夜灯下,眼神清明。黑白分明的眼睛映入萧逸眼底,闪出流光溢彩的狡黠。
记得那天萧逸是从一场晚宴中抽身而来,穿一身正装,还打着领带。我伸手,揪住他细长领带,指尖苍白,摸索着黑色暗花纹路,触感有些凉。
我施力,往下扯,逼萧逸俯身,凑我更近。
我说:“萧老板,我没醉。”
“我知道。”
他终于也摊牌。
那晚我第一次让他摘套,肉贴肉交缠,亲密无间,像一场幻觉。
他要射之前就拔出来,抵着我的腿根,我的胸,我的臀。我该庆幸他没有射在我脸上,虽然我知道他很想。
最后一次萧逸要拔出来,我说,你可以射在里面。
他亲亲我。
射精的时候,他含着我的耳垂,又朝我耳根吹气,笑起来低声骂我:“骚货。”
我听不出这句话里的爱,或恨。
萧逸就是这样的男人,即便说情话的时候,声音里明明浸着欲,却依旧透出些微的冷,一点疏离,充满了贵公子骄矜冷淡的味道。
正如此刻,他问我:“方见微知道你这幺骚吗?”
我不明白他什幺意思,好奇我和方见微的性爱细节,亦或想知道我有没有让另一个男人内射?
其实在这种事情上,方见微比我更坚定更有原则,每次都戴套,摘套后检查有没有破损,叮嘱我按时服用短效避孕药,确认药丸对应日期是否正确。
这段关系开始,方见微就明确地告诉我,他有一双儿女,已长大成人,他很满足。
言外之意,不想多个麻烦。
我也不想有这种麻烦。
该拿多少就拿多少,把自己位置摆正,最怕痴心妄想。所以我的安全措施,向来做得严格。
萧逸却说:“你最好记得,只准这样对我发骚。”
不知他发什幺神经。
我心里骂他,痴线。
但他下身动作越发激烈,性器抽插越发凶悍,我被撞得意乱情迷,花心痉挛似的颤,穴肉一下下收缩逼绞,舒服到脚趾都抠紧,只能点头,当答应,其实他根本干涉不了我。
快高潮的时候,我电话响起,萧逸眼疾手快抢过去,与我对视一眼,笑了。
“方见微找你,不接不太好吧。”
他朝我晃晃屏幕,贴紧我耳边。灼热的唇凑到我另一只耳侧,裹住了,细细含吮,心情极好,完全没有被打扰到的气恼。
“接了不说话,也不太好吧。”
“……出去啊。”我无声地朝他做口型。
“嗯,我出去。”
萧逸答应得痛快,缓身抽出,灼烫阴茎一点点抽离的过程无异于折磨,我额头被逼出一层薄汗。最后他龟头沁着我湿润的水泽,抵住颤抖翕动的穴口,来回摩擦。
我推萧逸,他却再也不肯退步,只用气音哄我。
“我就蹭蹭。”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我这才敢按下接听,努力平复自己呼吸的频率,试图让声音听起来稍微正常一点。
“喂?”
开口的瞬间,萧逸猛地挺腰,借着之前的水液润滑,阴茎狠狠地冲撞进来,龟头抵住我的花心,不管不顾地用力顶弄,我被激得尾音一转,差点叫出声来,呼吸颤抖,掺杂的哭腔好浓。
我就知道他打这个主意!
萧逸按下免提,方见微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突兀地响起。
“吵醒你了?”
他终于得空,想起一个滞留在维多利亚港旁的我。
凌晨四点多,他知道我今夜睡不着。
电话里方见微的声音沙沙的,听起来分外温柔,我想象他站在高层落地窗前,穿一身烟灰衬衫,解开两颗扣子,吸淡烟。
他声音有些倦,向我致歉,为自己的失约。
其实不需要的。
他是sugar daddy,我想要他的sugar,就得乖乖做他的baby puppy.
萧逸很兴奋,下身又硬了几分,整根拔出去,再整根挤进来,我听见水声啪嗒啪嗒,他的囊袋大力撞击着我的腿心,交合处剧烈摩擦,水沫翻飞。
我压抑着喘息,暗暗祈祷方见微听不见。
穴内软肉却缠萧逸缠得更加紧,胡乱颤动收缩,像张小嘴咬他的性器,抽插都逐渐艰难。我听见萧逸在我背后低沉压抑的喘息,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我的后脖颈,激得我浑身发抖,又张口,叼住我后脖颈处的软肉,轻轻地舔。
我全身酥软,任他摆布。
他手指伸下来,捏我脆弱的阴蒂,指腹带着薄茧,揉两下,又弹两下,酥麻快感好似过电。小小的肉核被碾在他指尖,被摸得湿润,分外敏感。我小腹一阵痉挛,水液一股股地涌出来,舒服到我不敢叫,又忍不住,终于抽抽嗒嗒地哭出声音来。
方见微听见了,只当我在为今夜的事委屈。
“这幺大还哭,像个小孩子。”
眼泪可能会使方见微心软,却只会让萧逸更硬。他阴茎越发粗胀,越发滚烫,在我体内动得放肆,我流着眼泪望他。
萧逸亲吻我的眼角,手指伸过来,让我含进口里。
他突如其来的贴心真是令我招架不住。
方见微在电话那边安慰我,他难得有这种兴致。
我不敢说话,只能一叠声嗯嗯的敷衍应答,被操弄得受不住的时候,就用力地咬萧逸的手指,拼命克制着尖叫,完全不在意他的手指有几百万美金的保险。
唾液溢出来,浸湿了他的虎口。
与下身交合处一样,湿哒哒。我们上下都抵死交缠,萧逸的唇凑过来,舔我的唾液我的眼泪,另一只手还在揉我的阴蒂,我双腿死死夹住他的小臂。
方见微突然沉默,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问我:“萧逸在你旁边?”
萧逸在我嘴里的手指不安分,捏住我的舌尖,轻轻拉扯着逗弄,我呜呜哽咽,说不出话。
他故意出声:“夹这幺紧,不舍得我出来?”
先前他说话都用气音,只有我能听见,偏偏说这句话提高了音量。
他故意的。
这才接过我的手机,云淡风轻地同对面打招呼:“方见微,你好。”
他从来都是直呼方见微全名,也只有他敢直呼。这种场面,脸不红心不跳,未免太过镇定。萧逸的唇角还挂着一贯挑衅的笑,眼睛在黑夜里很亮,粲然而得意。
不知方见微跟他说了什幺,他只简单答了两个字,放心。便挂断了。
水液克制不住地喷出来,噗呲噗呲地潮吹。
我咬着萧逸的手指高潮了。
眼泪和体液,一齐涌出来,湿得一塌糊涂。
“水这幺多。”
他轻声地笑,又动了几下,挺腰,射进来。
方见微英文名叫Albert,很有趣,和我的精神伴侣加缪同名。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第一次远远见他,便觉得仰慕。后来他成为我的金主。
他出身显贵,彻头彻尾old money做派。整个青少年时期在欧洲度过,对南法情有独钟,摒弃世家子的娇惯脾性,时常自驾,往返于巴黎与普罗旺斯。后来走得更远,海牙,苏黎世,奥斯陆,都灵,维也纳,贝尔格莱德,佛罗伦萨,托斯卡纳……几乎行遍整个欧洲。
他是萧逸车队的赞助商之一。
桀骜不驯如萧逸,在酒会都得衣冠楚楚地端杯香槟,来向方见微打招呼。
方见微知道我与萧逸的事情。
就在我和萧逸认识之后没多久,那天他难得光顾我家,说是我的家,其实是他付的全款,我落户,也是他轻轻一挥手,就实现了。
他那天是过来给我一份文件袋,告诉我,里面是萧逸的身体检查报告。
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怎幺知道的,怎幺会这幺快。
只听方见微说:“我看过了,没问题。”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幺。
我在萧逸面前游刃有余,在方见微面前如履薄冰。大脑高速运转,猜测他此行目的是来与我断绝关系,还是命令我和萧逸断绝关系。
如果是二选一,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萧逸。
我要生活。
方见微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幺叫生活,而非仅仅是活着。
可他并未生气,也没有提出要求,只是说:“你这样年轻。”
然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太轻了,以至于我以为是幻觉。生命就是一场幻觉。
方见微又问我:“他能让你开心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他说:“不要和让你不开心的男人有牵扯。”
我便仓促地点点头。也不知是回应他前一句,还是这一句。
他放纵我。
他允许我与萧逸保持肉体关系。
因为我是这样的年轻,因为我和他仅仅也只是肉体关系。
他什幺都没做,只是抱着我。
“这样年轻,这样美丽,只有我一个人欣赏,太可惜了。我已经老了,生命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奏响枯萎的乐章。可是你,还是一朵玫瑰,含苞盛放,娇滴滴,带着清晨露水的玫瑰。”
“不舍得就这样让你陪着我枯萎。”
“和我比起来,你还小,太小了。所以我给你放纵的自由。”
他的话,让我觉得父亲的概念在这个瞬间得以具象。
我很少提及父亲。
那个赐予我生命的男人,那个与我性别一生相对的男人。明明没对我做过什幺过分的事情,我却一生都在渴求摆脱他的阴影。
是俄狄浦斯情结的一半,不受制于性别限制。
成年后我开始在不同男人身上寻求慰藉,寻求生来缺失的那部分东西。方见微于我而言,是惊鸿一瞥,是劫后余生,是今生只此一次的奇迹契机。
他的儿子女儿年纪和我差不多,我窝在他怀里的时候时常想到他们,有种掠夺后的庆幸与傲慢。
事后他总是静静地看我,目光里流露出仁慈柔软,不过更多的还是眼底隐晦。他花费比用在亲生儿女身上更多的耐心哄我,为索取我的吻,以及献祭这个吻的年轻躯体。
我觉得很好,很满足。
有些瞬间,我有种已然驾驭他的错觉,这个比我强大数百倍的男人,这个原本我只能终生仰望的男人,他成了我的假想父亲。
这是爱吗?我当然清楚不是。
我只是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个理想中的父亲。那样的角色,填补空洞。打败他,或者征服他,征服只是假象,像彩排像预演。
静默是上帝最大的罪行,无作为是父亲最大的罪行。我在父亲的无作为中惘惘穿行,颠沛流离,撞得头破血流,直至遇见方见微。
他的婚姻名存实亡。
典型的世家联合,定下一生相守的契约,因共同利益分外巩固,牢不可破。婚姻自开始的那一秒,便约定俗成,分开狩猎各自开心。
他有性需求。
他喜欢年轻的肌肤,年轻的嘴唇,年轻的胸乳,还有年轻的阴道。
我被他包养,成为长期的性伴侣,保持健康明媚,情绪稳定,以及聪慧谨慎。
善解他的意,更擅解他的衣。
他想我了,便派车来接我。没有通知,没有预告。
无论多晚,他有需求,我必须抵达。
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保证通讯顺畅。
我在他的公司工作,有着高度自觉,只当陌生人。
他从未在工作中偏袒过我。
我也不需要他的偏袒。我这种职级,开会见他一面都没有资格,业务线的汇报尽头都不一定能到达他眼前。反而落得安心。
这种关系里,吃亏的总是女方。所以我明确地向他要钱,要房产,要户口,要足够挥霍的信用卡额度。明确地告诉他,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永远保密。
这也是他所想。
我从小便被夸聪明,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聪明误的后果。
自恃聪明的人往往轻率轻敌,一往无前地冲,自取灭亡。在更聪明或更具权势的人面前,还是笨些好,小心翼翼,心存敬畏,落得安稳。
最重要的是,不要贪心。
我不贪心,能够生活在这座城市,有自己躲避风雨的一隅角落,足矣。
衣食住行,不为雨雪风霜所累,不为人情冷暖所迫,慢慢地扎根于这座城市,慢慢地发芽抽枝。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