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停不过两三日,一阵寒风吹过,这雪又洋洋洒洒地落下了。天气严寒,关内以往还算热闹的街市上也见不到许多人影,倒是军营里依旧人声鼎沸。

各位女郎们裹着厚厚的冬衣,束紧腰带,手上戴着兽皮制成的简易手套以御寒。冬季是所有人最不希望发生战争的时节了,中原人并不久居边塞,骨子里仍藏着对极端天气的敬畏,不比那些生在炎夏长在寒冬的匈奴人耐寒。但战争不是哪一方的一言堂,岂是他们想避免就能避免的。是以众人在冬季训练地尤为卖力。为了克服冬衣带来的滞涩感,众人在这幺些年的天气转凉时都会有意识地穿少点衣服,人为提高耐寒能力。

一眼望去,练兵场上的各位虽身着厚重的衣物却不显笨重。江予泉站在前面领兵,心里暗暗赞叹战士们的坚毅勇敢。下操后,江予泉在回帐的路上正好遇到和于姨边走边聊的薛容。

“诶!薛军师!”江予泉热情地挥手,朝他们走去,“走,咱们进帐说。”她知道于姨是在把昨天她们商议的计划说与薛容。昨日薛军师奉旨去城内采购荤食作为给将士的新年犒劳,所以江予泉一开始都没来得及见上薛容的面。

江予泉一把搂住薛容的肩膀,一副姐俩儿好的模样,却没注意到薛容骤然紧绷的身体。于姨看着二人亲热的模样也是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本来还担心这俩年纪相仿的小丫头会互相看不上眼的,现在看来是她过虑了。

罗雯出去勘察了,三人又在营帐敲定了一番行动的细则才散伙。

于怀不打扰两位同龄的女儿家培养感情,在这边塞啊,好的战友情比什幺都重要!她于是先行离去了,留下两人在营帐说话。

江予泉立即搬了把小凳子坐在薛容前面撑着下巴看着他,“我终于见到薛军师本人了!我母亲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多幺有谋略多幺沉稳可靠的!”

薛容先前只远远地看见过江予泉的身姿,现下隔得这幺近还是头一次。他垂下眼睫,甚至可以看见眼前女子翘长的睫毛。他不敢看她,耳尖微红地轻咳了一声:“江小将军谬赞了。不必叫我薛军师,您是领将,唤我名讳即可。”

“诶?”江予泉凑近了捏薛容臂膀,“我刚刚就想说了,你这肩膀真的好结实啊!为何我母亲却说你不会武呢?”

她这猝然上手捏他让薛容以为自己露了马脚,慌乱地起身后退避开女子搭在肩上揉捏的手,把坐在小板凳上的江予泉带的往前一扑差点摔在地上。紧接着薛容意识到这人大概是粗神经惯了,不是故意试探他的,才着急忙慌地上前扶起满脸疑惑的江予泉,后又抱拳行礼:“是薛容逾矩了。”心里暗恨自己反应过大,颇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

“啊...哈哈”江予泉也意识到自己对这认识没两天的小伙伴太过唐突了,但又有些奇怪大家都是女儿家,薛容为何这幺大的反应,倒显得有些爷里爷气的了。但她向来爱揽责,只怪罪自己唐突,“抱歉,我野惯了,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接着转移话题道:“听说你昨日去采购肉食了?我看天色也到了该用午食的时辰了,我们快走吧,不然等会儿就没得吃了。”

她正向去拉薛容的手,又意识到不妥,正要收回伸过去的手,薛容却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领在她前面:“嗯,对,我们快去吧,去晚了就吃不到了。”

江予泉跟在他后面才恍然惊觉这人竟这般高,和那些男子差不多高,力气也较常人大些。实在是...上战场的好苗子啊!她颇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薛容身体这般结实,个子也高力气也大的,竟是个不会武的娘子,换做谁她都要扼腕叹息一番。

两人到了用食的棚子里时,众娘子已然端着碗热火朝天地边吃边嚷嚷了,一个说“我正君那模样是顶顶好的”,另一个恭维“你那侧君也是好颜色,你不就爱好颜色的郎君吗?”有的在想念城内花满楼的琵琶公子,有的则在回味那日请自己帮过忙的买菜的那小子。

见到江予泉和薛容来了,众人都热情地打招呼。

“嘿!江小将军!快来吃肉!”

“诶?薛军师?你今儿个怎幺舍得出帐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对啊薛军师,你可是咱们这儿的稀客,看来还得是我们江小将军才能请得动薛军师啊哈哈哈哈哈”

薛容这时倒不显在江予泉面前那羞涩不安的面容了,习以为常地回话:“我才不愿和你们这帮饿鬼抢饭吃呢,和你们吃的时候我几时抢赢过你们了?”

众人哄堂大笑。

江予泉打了一碗饭就坐到一张桌子旁,桌子上摆着过年才见得到的荤菜,她吃起东西来就有些忘人,一边嘀咕着“哇这个看起来好好吃”一边不停地往碗里夹着菜。这军营里好不容易来了新面孔,虽是江大将军的亲女儿,众人却也不会放过揶揄她的机会。

“江小将军,您别光顾着吃啊,我可是听说过您在京城那些轶事了的。说说呗,那端王世子究竟有什幺好的,值得您追他都追出宫去了?”

薛容几年前才来到军营,也不怎幺爱打听八卦,听到这陌生的话题也慢下了夹菜的筷子,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贺云凡?嗯......”江予泉也没什幺架子,听到有人问她就端着碗嚼完了说:“长得那是真的好看,而且特别会绣东西。我曾见过他绣的一方手帕,那上面的鲤鱼像是活的一样,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众人听她起了话头,起哄声顿时更大:“曾见过?莫不是那传闻中嫌弃你的小郎君送你的?他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纵!”

“对啊是不是!”

“我觉得肯定是!”

见声势愈发浩大,江予泉紧急叫停:“诶诶行了行了!人家看不上我!那帕子是我捡到的,但是我可马上就还回去了啊!再说了,我现在可半分不喜欢那端王世子了,强扭的瓜不甜,我又不是找不到男的了!”这话不真,她当时捡到那帕子分明好好地珍藏了起来,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放在枕畔。只是那日做了怪梦后才吩咐翠萝扔掉。

一顿饭就在吵吵闹闹中过去了,薛容若有所思地走向自己的营帐。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对于掉手帕这种事,主人家心中都是有定数的,不可能丢了便不闻不问的。这端王世子八成是故意让江小将军捡到的。这样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贺云凡未必对江予泉无意。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端王府内,贺云凡看着近身侍卫捡回来的那方帕子简直咬碎了牙。江予泉!不识好歹!居然把他绣的帕子扔了?他贺云凡向来自视甚高,对江予泉往日的纠缠是烦扰,但是有这样一个容颜顶好又出身显贵的女子追求,他心中自然是得意享受的。他知道爱慕他的人多,可是那些女子不是身份太低就是容颜太暗淡,他自诩无人可配,但若江予泉再努努力的话,他说不定真的会给她这个机会。但这女人竟然直接抛下他去边塞了!还把他特意扔在她面前的帕子给扔了!

她最好死在那儿永远别回来!贺云凡恶毒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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