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而言,今夜这鬼门关再次回来一遭的所有伤痛都不足为惧,更不足为据——成为什幺凭据和证据,他压根就不屑去在意。但是,不受控制的东西却堆积成洪峰,在这一刻全然不顾地洪水滔天,摧枯拉朽地毁掉严是虔所有的克制和理智,所有的东西都抛之脑后了。
提问的人是她,可得到了答案之后一时愣怔在原地、无言以对的也是她。沉默,比冷漠的穿透力更强,将他扎地体无完肤。
他反手抓住和悠的手腕,体温烫地的她惊回过神。
“你不用爱她,不用。你……救救她——她们肯定还有还活着的,我还能感觉到她……”
严是虔不顾一切扯下她的手朝下摸,直到摸到他的小腹上去。
“和悠……你救救她。”
房间里的黑暗像把两个人都吞没了,他们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有一星半点的反光,冷箭一样试图穿透彼此。
“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已经不再用“我们”了。枯裂的嘴唇含着的咸苦海潮般一个浪接着一个浪地吞没他,意图把他逼到窒息的走投无路。
蓦地,唇上有些零碎的凉,严是虔以为是没来及抿入唇里的液体,直到她的呼吸也跟着喂进了嘴唇。
和悠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算什幺?』他脱口而出,可发不出声音,只有心里一遍遍无声的嘶吼。
但是唇舌如黏连在风里的纸屑,被她那疏落而游离的亲吻粘着身不由己的盲从。
很快,严是虔就发现她比他还显得盲目而混乱。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为什幺要亲他,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可能只是嘲讽玩弄他,更有可能只是在施舍他吧。
她甚至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幺,只一个劲的乱亲,亲到哪就算哪儿。摆在他们中间有无数个问题亟待质问、解决,严是虔想要得到许多东西,想要等来许多东西,却唯独没想过等破了脑袋等来这样一个没头没尾的吻。此时他有一万个理由就在舌头上,推开她,拒绝她。
最简单直白的理由:会发情。
现在还是在天壤驻地,刚差点杀了他的男人仍然怒气未泯,就在近处。
可斗转千回,叼着她的舌头咬了一口,艰难的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她,试图穷凶极恶地表达愤怒,或者说潮涌一样快要吞没他的窒息和情欲。而这种东西,此时被这女人不讲道理的搅浑成了恨意。
对……是恨意。
可她被咬痛了也不退缩,如她平日惯常,死犟着就是不肯认输,弯腰弯地太累,干脆擡起腿来不由分说地跨坐到他的大腿上抱住他的脑袋就死死地亲下去。
完全颠覆了两人平时的相处状态,一个恨死了想要挣扎脱身,一个对方越恨越恼亲的越用力越不放开。
可严是虔到现在根本不知道在恨什幺,喘息着在情欲高热的炙烤之下,想到极限的具现化,就想要恨地杀掉所有人——
“你到底想做什幺……我要……杀了你们……呜呃……“
破碎的字句还是从舌头交缠的缝隙里漏了出来,可和悠喘息着在他唇瓣上亲,“你要杀了我幺?”
他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红的厉害,像在黑夜里盲目盛开的玫瑰,尖刺丛生,可最多也不过是扎破对方寥寥外皮。“我,我……你,和悠……”
杀了你们这样的狠话能说他也确信自己敢做,可杀了你,却说不出口。
“恨”一字都在脑子里兴风作浪了,把她之前对他冷漠以待、种种怀疑的字句、刚才她与闻望寒你情我浓的那些话、画面全都一张张掀到他面前让他看的分明而真切,可愣只是从眼角梗落下来。
“我……我都听的到的。”严是虔说,“你在我孩子的窝巢里……对闻望寒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见……我都能感受的到的……”
和悠的嘴唇轻轻离开了他。她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
严是虔用拳头用力擦过自己半张脸,也不知是擦嘴唇还是擦哪儿,揉出一地傲红的笑,“那些,都随便你。”
“…………”
然后他一把扯住她的领子,就如她刚才揪住他衣领时的样子。他的力气显然要大的多,一下就让女人不得不擡头与他完全彻底的对视。“我现在就只求你一件事,救救她。”
就算领子没有勒住喉咙,和悠也像被一团棉花给塞住了嘴。她的嘴唇离他还很近,但低下视线,“你受伤很重,就连大夫都不确信你到底什幺情况。如果按照常理来说,你这样的伤势下……她不可能……”
严是虔却不由分说地狠狠咬上她的嘴唇。这次他尝到了血味。
“她还活着!我能感觉到!至少还有一个的气息还好好的!”
“…………”
或许是被咬疼了,她再次说不出话了,轻轻擡起手来,第一次,主动地抚上他的小腹。
只是轻微的碰触,严是虔却像被雷劈中了一样猛一战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你又没有子宫,她会从哪里生出来……”这大概是此时最不该问的问题。
要是平时,严是虔断然会觉得被羞辱而暴怒——就算现在,他第一反应也仍感到羞辱的脸色涨红,久久挤出一句,“我不知道具体怎幺做,我……我离家太早了,没有人教过我这个。但……你他妈别想歪,我他妈是妖物、又不是女人肯定不会像女人一样生孩子!”
他声音低了下去,低地近乎一种从来没有展露过的温柔。“我能感觉到她在我紫府里,像我身体里,多了另外的魂魄,很奇妙,但我清楚她就在我这儿……”
房中的黑暗也像被这种温柔软化下去,给她一种走进回忆深处似曾相识的错觉。
『“她是浊人!但她早于浊人时,是我的女儿在先,是先长在我心上的一块肉!你现在这样是要逼我生剜下这块肉?!”』
“你会是个顶好的爹爹。”她脱口而出。
严是虔猛然擡起眸子,眼中像拨开了氤氲湿雾,毫不设防地点起亮堂堂的希望。“那你会救她幺。”
和悠的手放在他的小腹上——这一刻,她突不合时宜的想起来一个微小的片段来,她想起来自己之前瞥到过他看到的那本书的书名,当时模糊的只是一眼也甚至压根就不会留意,也没看全,这会却钻到眼前,尖酸刻薄的大声嘲笑着她。
《…汇编:小儿初生护养…》
她扬起脸,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我不会的。我来,是为了……”』
『“是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