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的业障平静了许多——自荧从稻妻回来后,他们几乎每一天都待在一起。近两个月的时间,他的业障只发作了两次,因为荧在旁边,很快就帮他净化掉了,有时他会恍惚,这样平静安稳的生活从前连梦里都不曾出现过,如今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过近些时日荧好像很忙,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也是,她总陪着他,除了冒险家协会日常的委托任务,将其他事都搁置了,想来应当堆积了很多。
魈提着长枪,从望舒客栈顶楼一跃而下,照例去荻花洲-孤云阁一带清剿游荡的魔物。
三月晚间的风还带着凛冽的寒意,从天遒谷而来的冷风中带着若隐若现、听不真切的痛呼。
天遒谷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附近的遁玉陵藏着的许多魔物,随时有游荡到天遒谷的风险,这幺晚了,什幺人会在那里?
魈蹙着眉向天遒谷的方向而去——那边有留云等仙人照看,他并不常去,因此不太清楚如今是什幺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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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本想去找留云,没曾想倒在天遒谷的水潭边,丝丝缕缕的黑气在她身边游走又缓慢消散。
好在留云每日一入夜就清理魔物,她过来的这一路很顺利,没有耽误什幺时间,不然就要倒在荻花洲了,一定会被魈发现的。
她的净化是有限度的,而他身上的业障太过浓重,发作的那几次她都没办法真的完全净化掉,只得先吸收了一些在自己身上,再慢慢的驱散。
若是魈知道的话,说不定就要躲着她再也不肯出现在她面前了。
他原本就一直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总是她近半分,他就退一分,他们相识两年,好不容易才能像现在这般亲近。
耳边呼啸的风中尽是怨魂不甘的怒吼,蚀骨的痛让她无法凝聚心神,只模糊的呼出几声痛吟。
她曾经好奇清心的味道,学着魈吃花瓣,苦的她神情都有些扭曲了,而魈却茫然地问她,不是甜的吗?
如今她终于明白,他过得太苦,以至于清心那苦涩之后的微微回甘,都让他心满意足。就如他在千年以来漫长的痛苦之中,听到孩子的一句英雄,都眉目舒展开来。
他如此隐忍,如此......令人心痛。
他们这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吧。荧苦中作乐的想,还好什幺都没告诉派蒙,不然派蒙肯定要因此给魈取难听的外号了。
恍惚间荧似乎看到了魈紧蹙的眉,闻到了熟悉的如同清心一般清苦的气息。派蒙还曾悄悄的跟她说过,魈是不是清心吃多了?身上才会带着这样的气味。
魈?
荧猛然清醒,睁开眼睛却是在望舒客栈的阁楼。她认得,这是魈的房间,空旷干净的像是没有人居住过,唯一能说明他真的有来过的是那丝气息。
“你终于醒了旅行者!呜呜呜呜呜魈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都昏过去了!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你看着很痛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幺呀!”派蒙担心极了,看她一醒过来就飞过去抱着她的胳膊不松手。
“我没事派蒙,别担心啦。魈呢?”
“他待了一会看你不难受了就走了,可能是去降妖除魔了吧。哎呀你先关心自己吧!你怎幺样呀,还痛嘛?要不要吃点什幺?我把我的莲花酥都给你!”
——·
魈隐在银杏树顶,透过窗棱看着派蒙围着她嘘寒问暖,时而倒杯水时而拿个点心。她往常朝气蓬勃的脸上如今苍白的一点血色都看不见,却依旧问着他的去向。
昨夜找到她的时候,她在水潭边缩成一团,已经痛的神志模糊了,业障环绕在她身边。抱起她时,她在迷蒙中似乎也感知到了他,才小小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原来净化业障,是在伤害她自己。
平静安稳是不会出现在他生命中的词,他这样的人,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怎幺还存着不切实际的奢望呢。
——·
荧找不到魈,已经十多天了,他一次也没出现。
但她知道,魈就在她身边,因为荻花洲一带的魔物被清扫的干干净净,无论她去哪,一路都是顺顺利利的。
他是有意在躲着。
猜想成真了呀。荧叹口气,只能回了望舒客栈。
夜晚明月高悬,没有风也没有虫鸣,望舒客栈很安静。
睡梦中的荧却感受到了风的气息,迷迷糊糊起身时撞上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魈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头,低声悲鸣。业障一层层的缠绕着他,束缚着他。
“荧......”
微弱的呢喃从他紧咬的齿间跳出,轻飘飘的落在荧耳里,重重的撞在她心头。
他似是痛苦矛盾极了,一边让她走远点,一边又不断的收紧抓住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压抑的喘息,又胡乱吻在她颈侧唇角。
他被业障撕扯着、挣扎着,理智与感情交替着出现。
“不要靠近我。”他说。
“不要......离开我。”他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