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后仰去,穿着说不上厚实保暖的棉服躺在床上呵冷气。两只空洞的眼睛追随着屏幕上倒霉的汤姆猫,不时发出一丝窸窣的浅笑。
姚述摘下围巾做被子铺在她身上,其实她头顶就是叠成豆腐块的棉花被,为什幺不铺姚述也说不明白,他觉着那张被子就像他脑子里绷紧的一根弦,只要不拨弄就一切相安无事。
围巾织得细密,出自家楼下那间小超市老板的手笔,卖给姚述时说他捡了大便宜,本来是要织给自个儿老婆的,老婆不喜欢红的他打算织完这条换个毛线团再接再厉。
原本要送给别人老婆的围巾一连戴了两年多,戴到楼下小超市都关门倒闭,他的围巾依然坚挺地在寒怆冬日中供他取暖。
姚述是个念旧的人,一旦有了,他就不想换。
姚简任由他的好意在她胸口前发热,不说谢谢也不说他多管闲事,还盯着受欺负的汤姆目不转睛地看。
姚述也躺了下来,不过他在盯着天花板,龟裂的裂纹里像嵌进了错综复杂的蜘蛛网,墙灰沙砾在裂缝里蠢蠢欲动。
耳边是姚简偶尔发出的笑声,一次比一次嚣张,一次比一次强烈。
后颈躺得僵硬,于是她在床单上扭动脖颈无意地蹭了蹭。
看到汤姆猫的尾巴被电击后变成夸张的闪电状,姚简放声大笑。
随即唇角一滞,有个影子复上来,耳边轰鸣作响,是他的心跳。
天花板有墙灰陷落在她额头,那些天花板上的裂痕变得鲜活迷幻,她感到天旋地转。
姚述吻了她。
她笨重的呼吸被姚述吞咽入喉,那张以往用来和她作天敌的唇堵住了她幼稚的、不成熟的笑声。
没有给她反应时间,他翻身俯在她身上扶着她的下颌。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叫姚简猝不及防,她的手也被他扣紧举过头顶,阵阵痉挛自胃部涌起。
电视里的配乐声是经典交响曲,此起彼伏的澎湃声调在不断地升高,很快近似于嘶吼,仿佛在替呼吸都被攫取的姚简嘶吼。隔音极差的宾馆住着亟待休息的客人,拿拳头猛敲墙壁要对面把电视声关小。
姚述置若罔闻,姚简挣扎着身体向上蹿,脑袋顶住了柔软的棉被,很快把被子顶个稀巴烂。
就此,姚述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断了。他用残存的肌肉记忆摸到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姚简也就得到机会用空下来的手推他,手脚并用踢在他脚踝前。可姚述仿佛肉体镀成铜身,浑然不怕痛似地,尽管后来她看到他脚踝淤青斑驳,高高肿起。
这绵长暴戾的一吻终于结束了,姚简粗重地喘息着,定睛时看到姚述双眸湿漉,嘴唇被她咬的惨绝人寰,布满血痕和伤口,连他滑进她唇中的舌头都被咬在味蕾前刮出一片红肿。
姚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姚述的鲜血滴落在她唇角,渗着腥气与铁锈味儿在她喉管处梗住。
在她班级里曾传阅过雅俗共赏的武侠小说,《剑花烟雨江南》中悲情的丁残艳,将挚爱之人小雷的鲜血揉进伤口中,只为感受那幺一丝你中有我的温暖交融。
这瞬间姚述令她想起书中梦里人,如同一出拙劣的模仿,他把自己揉进了姚简的呼吸。
可惜小雷不爱丁残艳。
在过度吸食空气后姚简咳嗽不止,咳出的正是姚述的血,双唇水润生香地抖着。
“我很想你,一直想,我……”,他声音颤动。
甚至早在她走前,在他们还在同一屋檐下每每姚简离开他都有种患得患失即将与她永别的错觉,姚简总是和他针锋相对,争吵又和好,冷战又回暖。
他想说的话太多以致不知从何说起,连他想说的一句“我爱你”都太过苍白。爱似乎已浅薄到不足以概括他对她的所思所想,他爱姚简胜过他爱自己。
告白和他的吻相似,都是突如其来的,在这一吻的铺垫之下,姚述的爱更加惨不忍睹不能逼视。
姚简胸口处的围巾散落了丝线被她的指甲尖勾住,抽丝坏掉了。姚述两年未能破坏的东西被她轻而易举摧毁。
她觉得自己的回归从头至尾都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