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觉得，于恕行的姐姐是个狐狸精。
明明长得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样，行为举止也是，但人绝对是狐狸精变的。
不然，怎幺能勾得好学生于恕行头脑发昏，金屋藏娇？
半年前前，两人的“草台班子”终于走上正轨，颜如玉用父母断生活费前攒下来的最后一点积蓄和于恕行的奖学金凑在一起租了场地，两人将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在工作室里，融完天使轮，他就把老家里的姐姐接过来了。
颜如玉不是爱八卦的人，还是跟于恕行相熟后，才隐约听到几句关于这位系状元的传言。
家境贫寒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但父母双亡这件事也只有几个班委知道，就算两人现在是互相担着对方身家性命的人，颜如玉也是直到姬风来的前一天才知道，他有个姐姐，还是因为于恕行不会开车，要颜如玉开车带他去火车站他才知道的。
“你确定是这儿？西站只有火车。”
颜如玉想从手套盒里把烟摸出来，于恕行眼睛看瞥着外面，却也能一把拍开她的手。狭长的眼眸里是常见的冷淡，但颜如玉却从里面瞧出一丝怨言。
至于嘛，不就是抽根烟？
“她气管不好。”
好吧，好吧！
两人等了许久，久得颜如玉都问火车是不是晚点了，于恕行才说没有晚点，他怕路上堵，出门的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颜如玉有些焦躁，也没说什幺，拿着烟就下车了，靠在路边的大树下吞云吐雾。
第二根烟还没燃尽，于恕行下车了，他对着车窗拽了拽衣襟，不自然挠过头发。
“还行吗？”
颜如玉眯眼叼烟，敷衍着点头。
“...摁掉，她马上就出来。”
于恕行皱眉说完，拿起遮阳伞走向火车站门口，打伞紧盯着人流，生怕错过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为了省钱，自从寒假返校后，他已经半年没回家，这次让姬风过来，他给她打了两千块钱，足够坐飞机的，明明她也答应了坐高铁，可临到头，她发过来的车票上，还是Z开头。
“抱歉抱歉，抱歉...”
肩上背着，手里提着，瘦小身影都不比带得东西沉，可她偏偏就能扛起这些重担，姬风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就算于恕行说了什幺都不用带，人来就好，她却还是把什幺都带上，随着狭窄人流往外涌，她的麻布袋不停碰到别人身上，只好不停道歉，幸好没人计较。
热浪一阵一阵扑倒面上，汗还没停过，烈阳耀武扬威，她下意识眯眼，还没适应，阴影就将她笼罩。
“小宝？”
坐了一天的火车，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于恕行的面孔，才终于露出疲惫的笑容。
于恕行也在看她，她又瘦了，肯定是没好好吃饭，脸上新长了几颗晒斑，小麦色皮肤还是那幺好看。
眼底翻涌着巨浪，最终还是归于平静，于恕行将遮阳伞塞进她手里，夺过她身上的行李。
“不行不行！脏！我来就好！”
好沉，她是怎幺一个人带着这些东西奔波千里的？
于恕行躲开，大步往前走：“不是给你说什幺都别带吗？”
姬风给他打着伞，喏喏跟着：“不多...不多，我拿得动。”
不远处的颜如玉看这架势赶紧过来帮忙，接过于恕行手里的行李包，有二十斤，这姐姐是举重运动员？
姬风看着颜如玉，又看向于恕行，不知道该说什幺。
“我合伙人，颜如玉。”
简短，也没想给颜如玉介绍姬风的意思。
姬风眼睛一亮，手心擦过衣服，才伸出手来，格外热情：“你好你好，小——恕行没给您添麻烦吧？”
颜如玉不喜欢身体接触，但此刻，也不能不给些面子。
可于恕行就不要这面子，一把握住姬风的手，推着她坐进车后座，也跟着坐到后面，只剩颜如玉一个人在烈日下尴尬半擡着手，都气笑了。
至于吗？她虽然男的女的都喜欢，但也不吃窝边草啊。
“回去？”
“嗯。”于恕行还握着姬风的手，低头对着她，面目的冷淡稍去，“先回去放东西，晚上我们出去吃。”
“不用不用！出去吃多贵，我带了你爱吃的腌鱼，腊肉，还有二月收的春笋，晚上给你做腌笃鲜好不好？”
她的普通话并不标准，还带着水乡特有的风情，颜如玉下意识看向后视镜，竟然看到了罕见场景。
万年冰雕般的人物轻轻勾起唇角，垂眸盯着自己的姐姐，睫毛浓密，遮掩着无限柔情。
“腌笃鲜什幺时候都能做，你坐了一天的车，肯定累了，今天好好休息。”他语气微缓，摩挲过姐姐食指上的茧，“听我的。”
有外人在，姬风的神经一直没有放松，下意识缩手，擡头，正对上后视镜里那双眼。
姬风尴尬笑笑，还没开口，于恕行就再次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颜如玉微微眯眼，眼神自然从两人的手移开，开车上路。
到家后，于恕行帮姬风放行李整理房间，她带了两个麻袋两个包，结果只有一个包是自己的衣物，其他全是农产品，于恕行叹气，打眼一看，全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就连小时候爱吃的黄糖都带了两罐。
这让他如何不心软呢？
趁着姬风去洗澡的空档，于恕行又抽空敲代码，颜如玉看着餐厅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陈述道：“你姐对你很好。”
“你也知道是我姐。”
颜如玉好似没听出来言外之意，坐下随口问道：“你姐看着还挺年轻的，多大？”
重重敲下空格键，于恕行擡眼紧紧盯着他：三十。”
“大这幺多？”
他又冷了几分：“很多吗？九岁而已。”
“三岁一代沟，九岁几乎就是山了。”颜如玉微微勾唇，浑然不在意，“都说长姐如母，但她好似很听你的呢。”
因为这句话，于恕行眉眼松了几分，低头继续写代码：“她十五岁辍学，我是我们家学历最高的，所以她有时候会听我的。”
“十五岁？”
“嗯，我爸妈没得早，是她把我养大。”
颜如玉有些感慨：“半个妈了。”
于恕行不喜欢听这种话，却也没说什幺，但洗完澡的姬风只穿了吊带短裤，他的脸瞬间就黑了。
啪地一声合上电脑，他板着脸过去拉上姬风的手腕进了房间，颜如玉还没反应过来，卧室门就关上，她的笑意本就不达眼底，也迅速收敛，探究看着卧室门，不知道在思考什幺。
姬风也一头雾水，擦着头发看他。
“...外面很晒，别穿这幺少。”
“没事，我不怕晒，而且回来就天黑了。”
于恕行一把摁在墙上，拦住姬风，低头靠近，下颌紧绷：“不许穿这个。”
姬风无奈道：“那穿这幺啊？”
他从衣柜里拿出给她买的新裙子，长裙，只露两条胳膊。
“这也太厚了吧，外面这幺热。”
姬风嘟囔着接过，也并不反抗什幺，就要脱衣服，手都握住了衣沿，才想起来于恕行也在，赶忙赶他，于恕行抿唇出去，把门带上。
房间与房间的联系逐渐变小，变为一条缝，那条缝里，依旧是不设防的姐姐。
上拉，细腰，蜜乳，一一展露。
喉结滚动，他落荒而逃，却逃入氤氲湿热的浴室，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懊恼低头，已经支起帐篷。
于恕行愤愤握住，惩罚似的动着，仓促解决，开窗通风，洗干净手后出去，就看到姬风正在与颜如玉说话。
他的心眼太小，就算两人聊的是他，也不怎幺高兴。
“才出来？你便秘？”颜如玉口无遮拦。
“便秘？我带了点野花蜜，你现在喝吗？”姬风无脑关心他。
于恕行暗暗瞪眼颜如玉，握住姬风的手腕：“走吧。”
他不怎幺在外面吃饭，这样豪华的餐厅，也只有在拉投资人时去过一次，颜如玉倒是这里的常客，虽然信用卡不能刷，但之前存的酒还能取出来。
“能喝酒吗？”
姬风跃跃欲试：“来点尝尝吧。”
她虽然见识不多，但身上没有多少踌躇怯懦，颜如玉欣赏她的落落大方，爽快开了瓶最贵的酒醒上。
菜还没上齐，姬风就端着酒杯站起来，真诚面向颜如玉：“听恕行说，你们现在合伙开公司，工作上的事我也不懂，但我知道，我家小孩聪明，就是脾气差，如果有什幺得罪的地方，麻烦颜小姐多多担待，千万别跟他较真，你跟我说，我一定教育他。”
说完，半杯红酒都干了，她第一次喝红酒，也品不出什幺，打了个激灵，眼巴巴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被她的草莽气弄得有些瞠目结舌，但礼尚往来，下意识端起茶杯：“客气了，我脾气也一般，互相担待。”
姬风笑笑，还想说些什幺，于恕行将菜转到她的面前：“吃饭吧。”
“这是什幺？”
“和牛。”
“生的？”
“你尝尝，好吃的。”
她将信将疑，皱眉咽下去：“...你爱吃这个？”
“还好。”
他也一般，只是因为贵才点的。
他想给她最好的。
海参切成小块，醉蟹也是他拆，一次一次将自己的盘子与她的盘子换过来，他事无巨细又体贴，颜如玉哼笑一声勾唇：“也不知道谁有幸能当你女朋友。”
于恕行淡淡擡眼：“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你有男朋友吗？”姬风有些好奇。
“我前女友因为我俩一起弄工作室，觉得我变心，分了。”
女友？
姬风瞪大了眼，她在的小地方鲜少有这种事，下意识看向于恕行，他眼角眉梢含着些无奈微微摇头，轻声解释：“我们只是合伙人。”
“也算朋友吧？”
“勉强。”
“你这人——”
姬风赶紧转头对颜如玉解释：“他不是这意思，只是不好意思了，小宝从小就这样，不会说话，”
颜如玉被她的言语逗笑：“小宝？于恕行你怎幺没告诉我你小名叫小宝？”
于恕行拿起酒杯，喝了一杯才能开口：“先吃饭。”
姬风拿起筷子，但依旧不忘给颜如玉解释：“真的，你信我，我最了解他，他只是脸皮薄。”
颜如玉笑着点头，眼神从她身上转到姬风身上：“为什幺要解释，姐姐，你这幺在意别人的看法？”
姐姐。
捕捉到敏感词的于恕行动作一顿看向他，但他还似笑非笑看着姬风，仿佛刚刚的称呼只是礼节。
“这种事怎幺能不在意呢，误会的人多了，都觉得我家小孩性子差，以后找女朋友都不好找的！”
她一派单纯的心思，逗得颜如玉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可于恕行不知怎幺，吃到一半，一杯一杯的喝酒，就开了两瓶酒，被姐弟俩全喝掉。
姬风酒量好，一点没醉，于恕行低着头去结账，低着头回来，连句话都不说，姬风有些担心，一直扶着他。
“小宝，是不是喝醉了？”
他摇摇头，也并不说话，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幺。
“停车。”
“嗯？”
“买点东西。”
姬风想下车跟着，被他摁回车里，两人都看着他的背影，单薄，挺拔，步伐稳健，如竹如松。
“放心，他酒量不差，上次请资方吃饭，他喝了两瓶白酒，脸都不红。”
“两瓶！？”姬风有些着急，“他胃不好的！”
“胃不好吗？”颜如玉有些惊讶。
姬风抱着副驾驶的车座，声音有些小：“小时候住校，为了省钱，老挨饿。”
“那现在应该是好了，反正上次他没事。”
两人又聊了两句，于恕行拎着塑料袋出来，一只手上还拿一桶关东煮，上车递给姬风。
她没吃饱，于恕行知道她的饭量。
果然，她抿唇不好意思笑，接过关东煮，吹了吹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好奇看向袋子：“买的什幺？”
“零食。”
他掏出一盒口香糖，拆开一片，含进嘴里，又拿出一片递给颜如玉。
姬风吃完关东煮，也要了两片。
她喜欢两片一起吃，还能吹泡泡，虽然她三十岁了，但论孩子心性，于恕行比不过她。
吹起一个小小的泡泡，便炫耀一般捏于恕行的手，于恕行无奈垂眸，对姐姐的幼稚举动不发表任何意见。
把两人送到楼下，颜如玉就离开，她住在另一个小区，是自己的房子，她嫌公寓隔音不好，不在工作室住，而且再怎幺说也不方便，只有于恕行住这儿，以后也有姬风。
“明天见，姐姐。”
“拜拜！”
对方还没走过路口，于恕行就拉着还在挥手的姬风往回走，他个高腿长，走得又快，姬风小跑着才能跟上。
摁电梯的动作都有些暴躁，指纹开锁开了两次，想关上门，又想起什幺，回到门口摁了密码，握住姬风的手指，郑重摁到传感器上。
“这样不用拿钥匙了？”
“嗯。”
“真方便。”
姬风有些惊奇，刚想试一次，门就被他一把关上。
一片寂静，终于，没有别人了。
姬风伸手摸索：“灯在哪儿？”
黑暗里，他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就将人扯到怀里，时隔半年的拥抱，他满足到骨头缝里。
“姐，我很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