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凤唐嘉敏的儿子程厉靳不到十六岁,庙街的古惑仔人人却都知道他是条发起疯谁都咬的野狗。
唐嘉敏年轻时生得极美,本是大富豪舞厅当红舞女,后来被富商求爱,糖衣炮弹豪掷千金轮番轰炸,肚里也有对方的仔。
本想从此一跃飞升变为豪门阔太,却不想那富商早有家室原配亲自下场,整得她在舞厅待不下去,就连外面寻常的工作都做不下去,只得到庙街做起皮肉生意,那原配才就此罢休。
程厉靳于是在庙街出生,小小一个仔被唐嘉敏小心翼翼呵护着长大,纵然如此,庙街这肮脏污秽的地界所谓美好不过唐嘉敏包裹在苦涩药片上的轻薄糖衣罢了。
“我烂命一条,他们要取便取,谁叫你鸡婆多管闲事,你这样撇开我,我一辈子都恨你做鬼也不放过你……”他的母亲听着他怨毒至极的话语无动于衷,脸色苍白的看着他被人扭送去儿童院。
不想再见已是天人永隔,那时他从那死肥猪得意洋洋的嘴里得知唐嘉敏卷入帮派械斗现场被误伤,伤势严重命不久矣,死肥猪以此要挟要他低头才肯放他走。
他费了半条命逃出来,唐嘉敏却只剩一堆骨灰躺在盒中,教会免费帮她和其他无辜遇难者一同处理了后事,他混入教堂里藏在人群里,自己母亲的葬礼却不敢出面。
一直到告别曲结束,人们四散。
“Vivian怎幺还不回去?”
“那位唐女士的家人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如果他一直都不来的话,可能以后就找不到她,也没办法祭奠她。”
说话的是一个修女和一个女仔,程厉靳知道她,唱告别曲时最认真那个,一脸哀愁仿佛她才是遭受亲人去世的那个。
“这幺晚还不回去,爹地妈咪该担心了。”修女一脸担忧。
“夏洛特嬷嬷我和他们说过,今天想住在儿童院,他们都同意了。”
程厉靳冷眼看着两人,并不打算上去,他躲在暗处静看着赤色一抹斜阳从教堂彩色玻璃窗透过,再到完全黯淡不见。
直到两人完全离开,他才出来。
拖着受伤严重的身体,野狗般远远嗅着两人的踪迹脚步,远看着两人进了一家儿童院,
他脚步猛的停滞,眼神露出浓重的厌恶之色。
想起唐嘉敏,握紧的拳头颓然的松开,眼神也多了抹阴冷的狠意。
还没到儿童院,身体却被人掀翻在地,下一秒胸口被人狠狠踩住,“这小子让我好找,先把他的腿打断,这样才万无一失,绝不能让这小子乱跑到了差佬那里胡说八道。”
钢管重重砸下,骨骼碎裂的声音在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发晕的大脑里不断回响。
接着他被死狗般拖拽殴打,古惑仔肆意地在他身上宣泄着这几日被他搅得鸡犬不宁的怒火。
身体被拖拽摩擦,血水溶进眼里,腥红刺目中他看到烈火里挣扎的人影和凄厉的哭号。
他颤抖起来,眼神怨毒至极,他死也不要回到那里,死也不要就这幺像这样如待宰羔羊般送回去……
新断的腿,那日逃出来时折断的肋骨,疯狂报复的殴打,身体的剧痛几乎压垮他的神经,混沌中他几乎看到唐嘉敏像他温柔招手的样子。
就这幺死在这里,如儿童院其他人那般,也许是他逃不掉的宿命……
“夏洛特嬷嬷,告诉警长人在那里,快点人在那里……”少女焦急的声音如福音扣开地狱大门。
雷厉靳猛然惊醒,心脏依旧狂跳不止,漆黑逼仄的房间里气氛安静的可怕,窒息的宁静中,汗水渐渐冷透,他如从水中刚捞出来的人,喘息结束便恢复如常。
耳边又重新恢复嘈杂。
——楼上楼凤娇媚呻吟,好man好劲用力……隔壁赌徒麻雀搓牌声兴奋至极,胡了大四喜再来再来……师奶哭诉人生痛苦悲愤,老公找狐狸精,十四五的仔提刀进社团行古惑,不如死了痛快……
人间真实到不可思议。
男人坐起身,环顾空荡的房间,目光准确的停在窗边被月光沐浴的相框里少女与少年被定格的亲密无间的时刻,眸光深沉,片刻后倏尔冷笑出声……
街边又有旧爱重逢难舍难分,万般情绪总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