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失败的任务(下)

许是物极必反,自那夜之后,宋亓一开始格外注意与虞年的身体接触,活像个死守忠贞的小媳妇,而应琢也声称闭关,几次求见都被避之门外。

这般又是五年空耗。

炮灰男二多次公开表示想同虞年结为道侣,宋亓一就在一旁,神情不温不火,似是充耳不闻,目光只望向她一人。

但虞年早已深觉无趣,自认任务失败,打算离开。

传书暗门安排好后事,她随便找了块木板刻字作碑,想自己就这幺离开,这具待了四十年的身体也就无人看护,若被人盗去做些奇怪的事总不算好,于是便在碑上刻了句自认为能震慑住贼子的话。

想着就算借用了那位的大名,应当也不会被发现吧...

给自己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用初入宗门时应琢随手扔给她的剑挖了个坑,一座坟冢就大致完成。

只待她人进去,就可以让小一将她传回四方局。

临走的前一晚,许是还不死心,虞年又去寻了宋亓一。

月色苍凉,虞年坐在玉清峰那棵歪脖子树上,吃着对方今日下山买来的灯芯糕,一腿曲起,一腿垂落,悠悠地晃着。

树下,宋亓一盘坐宁神,靛蓝长袍上银丝流云镶嵌,银辉倾洒墨发,如缎似水。

她吃糕的嘴没停,随意提起一般。

“宋一一,你说我答应路明如何?”

闻言,   宋亓一长睫轻颤,睁眼便见她垂下的脚在眼前随意晃着,带动上面的裙裾翻来覆去,扰人静心。

“.....那便答应”

似是觉得不够,他又补上一句,“只要你开心”

一句话不咸不淡,却霎时间燃起虞年心中怒火。

她一把扔下手中没吃完的糕点,灵力运转,身形如燕,从树上一跃而下,轻盈落在宋亓一面前,上前弯腰一把捏住宋亓一的脸!

“你就不怕我真与他结为道侣?”

虞年气急,语气恶狠狠地,话语间都窜着小火苗。

四十年了,在这小世界陪宋亓一演了整整四十年,她就想知道,眼前这人难不成真是木头桩子一个?!

宋亓一也擡眸盯着她,眼底笑意分明,似拢了温和的月泽,光华流转。

“你笑什幺?!”

虞年手上的力不禁又大了些,他被迫擡高了头,眼底却笑意更胜,星星点点在迅速聚集。

一双秋叶泼染似的眸子直视着她,不闪不避——

“我知你不会”

那晚,有清风吹过,飞扬飘旋间,二人发丝缠绕在一处,宋亓一身上的气息直扑鼻尖,他专注的样子映在她的瞳底。

刹那间,虞年突然明白了,宋亓一永远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

四十年时光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猫捉老鼠般的游戏,他自认二人心意相通,虞年终会向他迈出那最后一步。

但她不会,甚至不想再和他继续耗下去。

————

次日,扶摇仙尊门下唯一亲传弟子虞年在下山历练时失去行迹,魂灯骤灭,一时间在宗门内掀起不小的风波。

先是仙尊应琢为寻人不管不顾,强行破关而出,导致经脉逆流,修为停滞,但他当晚便又回了宗门,此后声称闭关,显少出太初峰。

众人再见他时,竟发现他原本的一头墨发竟全白了。

据传,有负责洒扫的弟子曾见那晚仙尊回来时怀抱一把破剑,整个人跟被抽了魂似的,向其问安一点反应都没有,匆匆回了太初峰。

后是众人第一次见如水如玉的宋亓一发了疯。

虞年魂灯熄灭之时,宋亓一正与好友在山下百味斋,笑说他无意惹恼了人,想买些糕点回去赔罪。

于是专门请了百味斋的师傅回宗做糕,说是年年总觉得新鲜的更甜些,因此次日才得以回宗。

得知虞年身死的消息,宋亓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非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她只是还在气头上,不愿见他。

宋亓一提着明月剑欲下山寻人。

山下找不到便去明州城,明州城没有就临水城,若是寻遍四十八城都找不到,他就出苗中关前往妖界,妖界不行还有魔界,虞年此刻肯定还在哪里等着他,偷笑他蠢,就如同二人幼时藏朦那般...

不听同门劝阻,宋亓一第一次伤了人,剑锋淌下的鲜血却不如他红着眼眶的流下的泪吓人。

阻拦不成,掌门只好叹息着让弟子们放人。

宋亓一下山去寻虞年,一寻就是数十年。

每次回宗都失魂落魄满身创痕,如今已不成人形。

这一闹剧本应就此结束,但在虞年失踪的第三十年,却听闻刚回宗不久的宋亓一,竟似不要命般,在太初峰与扶摇仙尊打了起来。

原因居然是因为一把破剑!

后来众人才知,那原是虞年师姐的本命剑,是扶摇仙尊在师姐失踪当晚,于建木林中找到,与此同时找到的,还有她的坟冢。

有同虞年关系亲近的弟子得知后,结队前去祭拜,却发现那坟冢四周干干净净。

整整三十年过去,遮天蔽日的建木树残叶没能落在上面一片,立在上方的木碑也并未受风雨侵蚀,无尘无垢。

只是奇怪,木板四周都完好无缺,上面刻的字却看不清了。

而宋亓一伤好清醒后得知此事,竟不顾那日打斗留下的伤,半夜御剑去了建木林,亲手挖开了虞年的坟。

扶摇仙尊应是爱徒心切,发现坟冢被破,居然也不顾合体期与金丹期的差距,出手将宋亓一重伤,后者险些当场金丹破裂,最后晕死过去的宋亓一是被几位同门擡回去的。

仙尊独自留下,修好了坟冢,将木碑端正放置其上,又亲手将刚才打斗落下的树叶一一拂去。

应琢望着碑上已经模糊的字迹,不禁伸手轻抚,动作熟稔,好像已是第千万遍。

木碑手感粗糙,摸着还有些扎手,他将指尖放于那刻印之上细细感受,辨明着刻字上每一条熟悉的笔画走向。

三十余载时光有如白驹过隙,星河流转,上面的字迹几乎难以辨认,但他知道上面写的是什幺——

“应琢乃我大哥,没事别刨我坟”

应琢单膝触地,躬身在坟前,月白长睫微颤,轻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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