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实在是看不懂方世子。
一开始对你兴趣寥寥的是他,同贺随争执把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才得了先机带你回去的也是他。表现得不怎幺在意任由你被带走的是他,如今又巴巴贴上来的还是他。
打着好奇的名头,对你行亲密之举,却又不承认自己的言行不一。难道是如今后悔了才找上门来?
更是因为清楚在贺随那里绝对占不到什幺便宜,于是等到谢琅没了耐心将你招来才准备下手。
因为谢琅的目的,那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明了。谢琅在意的不是你,只是一个可以扳倒秦虞的证据而已。
只要他能将你折服,哄得你答应去留下供词,谢佪筠自然也会对他这般的“出尔反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实在太过骄傲自得,以为自己多年来事事周全人人称羡,便可以将一切掌控,不会有半点差错。他以为你的委屈求全是屈服,是对他的奉承,却不想你是为了长兄,是为了求生。
那些权贵杀死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只需要动动手指,甚至无需他们亲自出面,便能让你身败名裂死在流言之中。
在他们手底下求生就不得不放低身段摆出柔弱可欺的姿态来,让他们甚至都懒得对付你。
因为长兄希望你好好活着,即便为了活下去经历了一些难堪的事情也要好好活着。
而你要听长兄的话,好好活着等到他回来相见。
仅此而已。
你擡头,直直对上方南叙的眼眸,转身要挣开他的桎梏,即便你的力量微弱,可也努力拉开了同他的距离,哪怕你仍旧处在劣势之中,却还是坚定地给出了回答,不似在国公府上半分唯唯诺诺任他宰割的模样。
“方世子,请自重。我如今是谢大人的客人,不会同你走的。”
方南叙以之为底牌的,不过是谢琅对你的不在意,和你柔弱的性子。
他是第一个同你有那般亲密的男子,又是初尝滋味,心中待你自然也有几分不同,自认你也该是如此。
却也害怕,谢琅提出了更诱人的条件,而那些让你心动了。
他还是头回希望,你那长兄在你心中的分量能更重些。
起初他对你不齿,认为你勾引亲兄乱伦,实在是肮脏至极。他更是厌恶你那个表面光风霁雨的长兄,背地里干着这种龌龊的勾当居然还有脸在朝中任职,合该将你们秦家满门抄斩才是。
后来他发觉自己可耻地动摇了,更是认为是你故意魅惑,想着离你远些或许就能恢复如初了。
却发觉全然无益。
他不再笑话贺随那副见了你就急色的模样,为个女人抛下脸面和体统,什幺都不要了。
若是他也能像贺随那般死皮赖脸,或是直白坦然,或许有些事就简单了许多。
于是他找上门来,给了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也是给你。
他输得彻底,因为你的话让他心中怒火燃起,实在是看不得你这幅疏远的模样,听不得一个不字。
这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国公世子该有的样子,为了个女人大费心神,和别的男人争风吃醋。
“想清楚了?”
如玉的手指落在你的脸侧,像他对你做过的那样,却被你轻轻躲开,留着他的动作僵硬在原地,他却只是垂眸笑笑,好似还是那般温和的模样。
“哭的时候可别后悔啊。”
你还是太单纯了些。
方南叙确信,只要再吃些苦头,吃些那些男人给你苦头,你就能明白他对你的好了,也不会再计较他的错处了。
你拒了方世子,让他拂袖而去之时都挂着脸,同谢琅告别时也没个好脸色,在那之前发生的事自然也瞒不过谢琅。
“这便走了?”
谢琅坐在前厅,手上还捧着茶盏嗅着茗香,眼看着那本是欢欢喜喜过来脸上的笑意都掩不住的人黑着一张脸从后头屋子里走出来,不免得一声轻笑。
“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方南叙敷衍地应付着他,再没了那副气定神闲的悠然姿态。
是失算了。
谢琅有意纵容,才给了这“私会”的机会,看他这幅模样,多半是被你给无情拒绝了。
你拒绝了他,又拒绝了方南叙,难道真是对你那长兄情根深种,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秦虞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了?
若真是如此,那自然也有法子应对。只是谢琅一贯自诩高高在上,不屑于用这样腌臜的法子伤害一个小小女郎。
况且,他仍是对你有几分期待,最好是你自己幡然醒悟,而非是他亲自动手才好……
谢琅这些时日并不曾踏足后院,是以在听到身后的动静时,你只以为是那个伺候的你的女使跟了过来。
“不是说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吗……”
你头也不回,弯着身子在草丛间找寻着,本就应该天色昏暗而烦闷,现下更是多了几分不悦,谢府怎幺还有这幺听不懂话的女使……
“在寻什幺?”
熟悉的音色让你心头一颤,原本已勾在指尖的链子因着下意识的颤动又跌落回了那芳草之中,不见踪迹。
你立刻转过身去,恭敬地问好:
“谢大人。”
谢琅穿得单薄,褐金的圆领袍褪了半臂,护腕绣着金线相当惹眼,高束了长发,看起来但是少了几分沉稳,多了些少年人的意气。
他手里还拿着剑,想来是刚刚练完武回来,路过此地,不是刻意寻来。
思及此处,你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在寻什幺?”
不理会你的回避和疏离,谢琅大步向你走来,丝毫不容拒绝地靠近,弯下腰时吓得你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还踩坏了一小片花草,想着这些花草的主人就在眼前,更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琅却表现得对你这样的失礼之举毫不在意。
他的眼力好得出奇,一下便找到了方才你摸索过的空隙,俯身去探,那串小巧的链子便落在了他的手心。
“这是何物?”
你看着那个你心心念念的东西,动了动嘴,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是长兄赠予你的。
【赠君相思扣,愿能解君相思愁】
你被次兄带出来时,身上什幺也没有,便只有这贴身藏着的相思扣是同长兄有关的物件,能叫你一解相思意……
在方南叙和贺随那里,你都是看着它才能安慰自己很快就不用煎熬了,如此才能继续挺下去的。
可这东西在谢琅眼中无疑更是能给你长兄定罪的物证,你自然不能承认。
“是我姨娘给我打的络子……”
你说谎也不怎幺高明,磕磕巴巴的,甚至眼睛都不敢看着别人,即便不是谢琅也能瞧出端倪来,约莫也只有贺随那个傻子会为着哄你开心才假装什幺都看不出来。
如此明显的遮掩更是叫人确定了,你怕有人发现这其中的端倪。
“络子?”
你想要伸手去拿,一个谢字还未说出口,便看那眼前的男人蓦地收紧了掌心,捏着那枚小小的相思扣放在眼前看着,还坏心眼地擡高了手臂,叫你没法去抢。
“好精巧的络子,谢某看着倒是有些喜欢,不知女郎可否把此物转赠于我,愿以重金酬换。”
谢琅自然是什幺看不上这个破络子的,他只不过是想看你着急、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借口逼着你说出真心话好掌握主动,早早了却他的心愿而已。
“这络子虽不值钱,却是我亲人所赠,贴身佩戴,不好赠予您的……”
你演得情真意切,急得眼尾都泛了红,纤细的手腕巴巴地举着,还在等着他大发慈悲地将此物归还。
却不能在那双凤眼里看见怜悯半分。
“小女郎,我最讨厌被人戏弄,你可想好再说啊。”
谢琅将那枚相思扣捏在手里把玩,大有一副不听见实话不罢休的架势。
捏准了那东西来路不明,所以你根本不敢说出。
可需知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你这只任人拿捏的兔子,被逼到底了也会咬人泄愤。
“是,谢大人猜的不错,这根本不是我姨娘打的,而是我长兄所赠。”
你擦去冰冷无用的泪水,将那只会让人更加将你欺辱得更狠的柔弱模样努力藏住,打定了主意要同这高高在上的谢大人撕破脸皮,让他也尝一尝落败的滋味。
殊不知你这幅模样却更能引得那些披着一张人皮、骨子里无比恶劣的家伙更是兴奋。
“哦?女郎从何处得知,我猜想这是你兄长所赠?”
分明恶意满满的人是他,却好像你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谢琅愉悦得眯起眼,几分戏谑便也不用再遮遮掩掩,欣赏着垂死间自以为绝地反击的可怜模样。
真是叫他怀念。
像是又见到了你那个讨厌的兄长初入朝堂时的模样,不愧是血脉至亲啊。
但好在,你比他要识趣得多,也可爱得多……
让他还有些兴趣继续陪着你玩下去。
“难道您不是因此才要戏弄我的吗?因为我是您用来扳倒长兄的筹码,所以才要想尽办法从我口中套出对兄长不利的事来……”
“兄长就算是办事不利,或者是哪里没做好惹了您不快,为何不直接告知于他呢,却要在背后做出这等陷害的事来,实在是令人不齿……”
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将这心中腹诽说出,可你还是时刻打量着谢琅的脸色,终究还是畏惧他的身份。
可直到你说完,他才擡擡唇角露出一个不甚在意的笑来,似乎是听见了什幺有趣却荒诞的故事一般。
再睁眼,喉间的气息却被阻隔,伏案泼墨挥毫的大手却毫不留情地掐住你的脖颈。
映入眼帘的,是谢琅冰冷的眼眸。
“不齿?女郎还是没见识过,什幺才叫作不齿。我若真是那种无耻小人,一听得这只言片语,便可卖弄权势,直接拉了你入诏狱,何须管你还情不情愿呢?”
你眼前一片朦胧,泪水翻涌而出,顺着白净的面容滑下,落在谢琅的手上。
手指微不可查地颤动几许,不知出于什幺心理,他渐渐松了力气,擡手抚上你的脸颊。
“你既然与我这样直白说了,日后如何,便也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