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到底是喝不进薛长意的口中。
不过他神色丝毫未变,似是早有说辞,撂了茶盏,又是一副朗月清风的模样。
间或,还存了半分疑问。
“不过奉太子之命行事,讨个生辰之喜罢了,小侯爷这般计较,难不成是要跟太子生分?”
谈吐间,还想反将徐燕泠一军。
徐燕泠嗤笑,视线收回时,冷意也被抿于眸底。
“这话,薛大人可是冤枉我了,我怪谁,也怪不得太子哥哥。”
他自幼时,便与太子一同长大。
太子为人端方和善,事事也都顺着他这个弟弟,但唯独在晏怀夕这儿,却怎幺也过不去心中这个坎儿。
如今他派了薛长意来,只怕是七分试探,三分戒告。
呵。
他会怕?
那才可笑。
薛长意起先未曾言语,只待徐燕泠说完后,才有意无意的补了一句。
“想来二位殿下感情深厚,也不会因这小事,而怪罪微臣的。”
“自然。”
徐燕泠眉目松快。
对上薛长意视线时,甚至还多了三分笑意。
“毕竟薛大人如此风度翩翩,就算见着我家夫人,也定不会将她吓到。”
“……”
薛长意微垂眸,意觉他话中有话。
燕北侯夫人?
他今日,倒是真没见到。
事实上自打入朝为官,他与眼前这位雁北小侯爷的交情,便只有同处东宫时,才会见上几面。
泛泛交情,实在不值一提。
至于那位夫人,更是素未谋面。
听闻,是徐燕泠到了燕北之后才娶过门的。
但怪就怪在。
便是靖州年节大庆,连徐燕泠都要回靖州述职时,也未曾见得侯夫人入宫朝圣。
好大的架子。
薛长意自觉身为男子,又身负要职,着实不该对他人妻子有所疑问。
若非太子有令,他今日也不会踏入燕北侯府一步。
但那府中幽幽花香,偏又勾人的很。
不自觉,他竟踏入园中。
满园繁华团簇的景象与这燕北的漫天黄沙着实格格不入,想来花丛能开出这般妍丽景象,定是精心养过的。
徐燕泠这般的杀神,竟也能对一人如此上心。
当真——
恍惚间。
陈年旧事袭上心头。
薛长意指尖微动,慢慢攥成拳时,指节都青白分明了不少。
偏巧此刻。
营帐外传来侍从声音。
“侯爷,夫人遣了府中人来,说是知晓特使大人到了,因她病着未曾见礼,故送上府中美食,以作赔罪。”
闻声。
徐燕泠起先愣怔,但随即便笑开,一双桃花眸自灯火中迸开喜色,若星辰般闪耀不止。
“薛大人,我夫人的手艺不是一般人能尝到的,你可有福了。”
……
晏怀夕睡的并不安生。
浑浑噩噩,半梦半醒间,竟还忆起些尘封许久的往事。
丞相家九小姐,晏怀夕。
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便连那相貌品性,也是靖州城名门闺秀中极好的。
只可惜,来路不正。
她幼时记事,听得些许风言风语,也曾问过府中大夫人,她母亲姓甚名谁,如今在何处。
可回应她的,只有一顿手板。
等到年岁大些,晏怀夕才知母亲竟是坊间歌姬,不过是父亲风流一夜,造下的孽债罢了。
晏家清流门第。
闹出人命事小,可若因此挡了往后的富贵之路,那罪过便大了去。
是以母亲生产不过半个时辰,晏家奴仆便不顾产妇声嘶力竭,将她抱走。
送至了大夫人膝下。
“阿遥。”
晏怀夕永不能忘记大夫人曾对她说过的话,语调平平,却犹如重重枷锁,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世上受磨难的女子多了去,好歹你还有荣华可享,便算不得苦难,但你须知,晏家的恩不是白受的,要你还时,即便豁出命去,你也要做到。”
再之后。
便是金音楼上,她与徐燕泠的相遇。
那般朗然肆意的少年,似山间明月,皎皎独行,落在了她的心间。
房中一片晦涩。
徐燕泠进得帷帐时,晏怀夕正睡的沉,昏昏月色中,不大能瞧得清她的面,但那微皱的眉,却始终不肯松开。
轻叹口气。
他好不容易才养了五年的夫人,又娇又柔还爱笑,如今竟连梦中都要皱眉头了。
果然薛家没一个好东西。
伸了指过去。
徐燕泠本想揉开她的眉,却不想刚一碰到晏怀夕,后者便悠悠转醒,对上他含笑眉眼时,还有三分怔楞。
“你怎幺回来了?”
“特地回来讨吃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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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生·薛大人:你哥哥不爱你,他试探你,他果然不是好哥哥!
小学生·小侯爷:呔,不要挑拨我和哥哥关系,而且我有老婆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