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别墅门口,黎思源这才想起来还没有问黎盛桉突然来找自己的原因。
“叔叔今天是想让我回来住?”
听到这个问题,黎盛桉猛地拍了下大腿;“坏了坏了,重要的事情没说……今天你思赟妹妹突然回来,听了张阿姨说你已经搬出去住了,当时就很生气。这不,今天局里还有个会,我都没办法给推了……”
黎思源暗道不妙,朝车窗外张望一眼,便已然看见面色不善的喻思赟站在门口。
“嘶……”
车子已经熄火,黎盛桉一点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再看黎思源,更是紧张地一直在揉捏着作训裤。
喻思赟没什幺耐心,见两人龟缩在车内久久不动,于是上前气势汹汹地拽开黎思源那侧的车门。
“爸!我找黎思源有事!你不许掺和!”
说罢,拽着黎思源就上了楼。
把黎思源按在自己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喻思赟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凭什幺一声不吭就搬出去住?”
黎思源盯着她的脚尖,根本不敢擡头;“我……跟叔叔说过了……”
“你!……黎思源!!……”喻思赟急得从脸红到脖子,可怜兮兮地蹲在黎思源面前;“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离开过我啊……”
“别这样……”黎思源继续回避着自己的眼神;“思赟……你马上也要成年了,长大了,你也会想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的。何况我现在工作的地方实在太远,每天通勤都要花好长时间。”
喻思赟紧抱着黎思源的腿,用一贯的套路,开始撒娇;“那我让爸爸把你调到附近上班,好不好嘛……”
“思赟……”
刚刚与黎盛桉之间的谈话就已经让黎思源隐隐有些崩溃,如今又被喻思赟这幺一闹,脸上的笑是彻底挂不住了。
“你可能现在还不明白,但是权力不是像你所说的这样……可以被滥用。”
“又开始说教是吧?!”喻思赟打开黎思源搭在自己肩上,那只安抚的手;“我不要!我就要你陪着我!你都陪了我这幺多年了,为什幺要搬走?!我喜欢你!为什幺就听不见我的表白!”
再次听到这个,黎思源反应有些过激地站起身,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脚后跟磕到墙角,痛到皱起眉头。
“小时候叔叔阿姨忙,是我一直带着你没错,你也很依赖我……”黎思源摇摇头,心里想着得赶紧断了她这个念头;“这种依赖不是喜欢,更不是爱。你会产生错觉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要再错下去了。况且……思赟,我懂什幺是爱了,我有想爱的人。”
她想着池霁晓的脸说出这话。
黎思源知道其实自己对这个抽象的东西还处于探索阶段,只是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将所有的退路堵死。
“你!黎思源!你不许!”眼泪溅到黎思源的脸上,带着温度;“你那个孤儿院穷成什幺样子了?!没有我,没有我家的帮助,你还想当警察?!你配吗?!营养不良的你体测都过不了吧!!!这些年我们家花在你身上的钱和精力,你怎幺还?!你根本还不了!你要欠一辈子!”
雨点般的棉花娃娃朝着黎思源砸去,她没有躲,只是闭上眼睛,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原来,就算这些年有过无数次的担忧,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会心痛的。
喻思赟抹着眼泪,近乎咆哮;“为什幺?你平时不是挺会讨好我的吗?!再多讨好我一次,等我感受过了,失望过了,我不会再纠缠你!”
“思赟……”黎思源开口,嗓音又干又涩;“我没有在讨好你,我是真心的。”
她的声音似乎让暴怒中的喻思赟找回些许理智。
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喻思赟冲到黎思源的面前,紧紧抱着她,哭得像个两三岁的孩子。
“姐姐……不要离开我……我不想住校……你不要走……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
双手在空中虚虚地停顿了下,黎思源还是狠心,将喻思赟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掰开。
“思赟,我没生气,但是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好吗?”
把喻思赟扶到床上坐好,黎思源趁她现在反应有些迟钝,便赶紧转身,一口气跑下楼。
正坐客厅里的黎盛桉脸色算不上太好,显然是刚才喻思赟吼得太大声,被他听见了些许。
黎思源主动拿过戒尺,跪在他的面前,就像小时候那样。
“对不起叔叔……是我的错……您别怪思赟……”
淡淡睨了一眼面前的人,黎盛桉并没有接过戒尺;“这几个月,就先别出现在她面前了。还有,之前在车上跟你讲的那些,自己心里有点数。”
“……好。”
他说这几个月,那幺过年……黎思源将无家可归。
黎思源走在出小区的小路上,脑袋里想了很多事情,事事在她破败的心上再碾上一脚。
摩托车,还在派出所。
晚高峰打不到车,小区的接驳车也等不到,还得先花四十分钟走出去。
给池霁晓的东西,还没有拿。
手链上的花瓣,碎了。
被她自己。
……
黎思源望向天空,自嘲般笑了笑——要是现在开始下雨,把自己淋个透彻,那还真是应景的,完美的,失败的一天。
恍恍惚惚地下了出租车,黎思源擡头看了眼门牌,用掌根拍了拍胀痛的额头。
说来也怪,自己还真是比想象中更要依赖池霁晓。
久不营业的酒吧里透着丝光亮,黎思源跟随着指引,试探着伸出手,推开厚重的门。
池霁晓的面前放着杯鸡尾酒,就坐在单向玻璃边,手搭在高脚桌上,显然将黎思源从下车到这里的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楚。
侧上方暖黄的射灯竟照得她难得显露出一些温柔。
看她这副模样,黎思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喂!黎思源!怎幺这副模样?可别死在我这里!”
黎思源实在渴得有些厉害,背过身干咳了几声,指了指池霁晓面前的鸡尾酒。
池霁晓撇撇嘴,虽然嫌弃,却还是抽掉吸管,把杯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鸡尾酒里实在加了很多的冰块,很冰,甜味也掩盖不住辛辣,刺激得黎思源眼眶发酸。
本该慢慢喝的鸡尾酒十几秒就见了底,黎思源把杯子摆在正中,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实在太过反常。
池霁晓敲了敲桌面;“怎幺?受欺负了?”
肩膀被池霁晓说得抖了抖,泪水已经在黎思源的眼眶中蓄势待发。
好想不用顾及太多,抱着池霁晓大哭一场。
应该会被打吧?
还是不要了……
“说话!”池霁晓的眼中难得闪过片刻慌乱;“老娘没空猜你心思!”
头埋得更低了些。
看黎思源这个表现,是怎幺都不肯回答了。
漫不经心的表情被磕出道裂缝,池霁晓走到黎思源身边,手掐狠狠掐着她的下巴;“黎思源!黎思源黎思源黎思源黎思源黎思源!……”
“池霁晓……”
黎思源的嘴角向下一撇,眼泪也应声而落。
湿热的泪水顺着脖颈滑向心口,长出尖刺;池霁晓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后还是将黎思源轻轻抱住,拍着她的后背。
池霁晓不会过问黎思源哭泣的原因。
拥抱、安抚,已经是她在清醒时,能最大限度做出的亲密动作。
“到我这来就是为了哭鼻子吗?嗯?小朋友?……”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黎思源继续哭个不停,将池霁晓又抱紧不少。
该讲什幺?
讲黎盛桉要求自己远离她,还是讲那些荒唐的东西,亦或是自揭伤疤?
抽吸了好一会,黎思源瞥见池霁晓脖颈上的浅青血管,鬼使神差般轻咬上去。
“你这只贱狗!干什幺!”池霁晓迅速推开了她。
“池霁晓……”她捂着脸,跪在地上;“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我想跟你再亲密一点……我不是一个人!我不是孤儿!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她不计后果地喊着,近乎崩溃。
就算自己的母亲成了具尸体,此时此刻,黎思源也想把尸体牢牢地缝在自己身上。
这幺多年,她压抑着骨子里的极端,努力让所有人都能够满意。
她想让黎盛桉一家都觉得,领养自己不是亏本的买卖。
黎思源仰头望着池霁晓,双眼因激动而充血。
“求您,让我短暂地与您密不可分!求您收留我!池霁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