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非要赶尽杀绝,该怀柔的许其步步高升是上上策,只是公安系统里总有那幺几根硬骨头啃不下去,一直暗中调查。
这样的前情,无数家庭的时世摧折,风雨潇潇,渺小到始作俑者都不大在意他们姓甚名谁的。
容意自始至终都只面无表情旁观。直到某日因缘际会,他逃课躲进学校附近一家早已废弃的教堂睡觉。
在睡梦中,被一阵闷噎抑郁的哭泣声拽醒。
睁开眼,从那些纠缠不清的木织网看出去,是个本该也在上课的女孩子,抱着膝上的书包坐告解室前低着头哭泣。
她看起来状态很差,满脸泪痕。
这是年少时的容意见她的第二眼。
细看的第三眼、第四眼,有些深藏的记忆如此扎根发芽,然后施一点雨,得以苏醒。
叶城的山顶别墅被簇拥在一片丛林之中,从前容意曾被软禁在此一段时间,枯等危险过去。
他有时无聊,从露台能眺望到不错的风景。偶尔会有人在山腰风景区露营,像一幕幕供他观赏的小型戏剧:有时是弹吉他的情侣、也有聚餐唱歌的朋友,或者一家人。
有一日,一家人的女儿她风筝断了线,从露台吹了进来。
他依稀能听见她跟几个哥哥站在围墙边寻找。
保镖得体地请这帮少年离开,“抱歉,真的没有。这里是私人区域,请你们尽快离开。”
她被哥哥拉着走,一边无不留恋地抱怨,没走几步,便打闹起来。
哥哥忽然背上她就开始飞快奔跑,同伴追逐在身后,她的红裙子烈烈如火地散开,笑声灿烂而清脆。
他几欲沉湎于这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才会将她的风筝昧下,日夜观望。
当时的容意在想,不如就从一只风筝开始。等她下次来,便说,找到了,还给她。
他欠着她一个风筝,期待着那是在某日会破土而出的蝴蝶。
却不曾想过,再见时会有一场盛大的雨,在她眼中摇曳着,自我消化。
他从废用的告解室里伸出手,递上一只香橙子,隔着那扇门,昏暗的光线中从垂挂在书包外的校牌上看见“陈素”两个字。
他像圣经里欺骗圣主的魔鬼。遍地游行,舌舔尘埃。寻找可吞食之物。
而圣主务有儆醒,不被诱惑所擒获。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不曾察觉这里原来有人。但也只踌躇几秒,便接过陌生人的善意。
“谢谢。神父,主会保佑你。”
容意只好问她想告解什幺。
那段短促的日子。他从爱慕她的灿烂开始。
他开始耐心倾听她的痛苦。
后来,他写出的那封信,致以歉意,致以爱意,若要问,那是最接近他那幼稚的本真。某日夹在圣经中一起交给她。
她匆匆接过圣经。
她再不曾来过。
她跟她父亲一样,是个有血性的人。愿主保佑,她日后再不被岁月蹉跎。
只是,容意常常梦见那个场景。他在睡梦中,被当年陈素的哭声唤醒,漫长如潮水。他总是无能为力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