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虽然被日了个彻底，但还有力气肖想小男孩。
夏季气候变幻无常，正是天降王子的好时节。找不到上岸的法子的你只好每天徘徊在这片海域，躲在礁石后偷看来往船只。
艳阳天的日光大晒，浅层海水被匀上薄薄的热，涌动时有粼粼的光在上面浮动。豪华的巨型油轮驶过后，不远处来了艘破烂的小渔船。
没什幺兴致的你低着头打理自己又长了些的鱼尾，细小的藻类与砂砾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卡进鳞片的缝隙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渔船上有人类落水了。用余光扫了一眼阳光下剔透的水珠，无动于衷地将尾巴换了个方向翻折。
你才懒得过去，又不是搞慈善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浅浅沉没在表面的黑影久久没有等到施救。困惑的他睁开眼看见海中细小的气泡，想起你的狗脾气，犹豫下还是逆着洋流，往礁石的方向缓慢移动了过来。
清理完鱼身，努力勾着腰去勾尾鳍的你一个不稳，翻身时尾巴好像打到了什幺。惊吓中金色的鱼尾甩起来像卷了一捧炽盛的阳光，被掀起的海水垂着落下，滴滴嗒嗒溅起小水花，美轮美奂的景致。
沉进海里，随手一捞。
“......？！” 难以置信，竟然是当初跟别人跑了的王子。
你紧张兮兮地扫视了一圈空旷的海面，眼看四下无人，赶忙费力地抱紧他往附近的海岛游去。被勒着脖颈挟持着移动的惠在你们行进的过程中几次呼吸困难除外，还结结实实呛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被放置到沙滩上，潮湿的鬓发贴在他秀美的脸侧，脸色已是无需伪装的惨白。
摸摸他溺水后被海风吹凉的脸颊，摸摸他的小手，你后知后觉想起要给他做人工呼吸。于是像猪拱白菜一样美哒哒地埋头啃几口，对着人家两瓣薄唇又吸又咬。
咳嗽时不适地皱起眉，惠缓缓睁开眼，冷淡的眉眼配上被你咬成桃红的艳色唇组合成一种被凌虐的美。
“我好想你呀！老婆！” 你心花怒放地摇了摇尾鳍，整条鱼往他怀里挤。
“不是老婆，是惠。” 任由你动作的少年开口耐心纠正你的称呼，同时像梳理宠物毛发一样顺了顺你的长发。
视线定格在你耳尖上多出来金鳞，乍一眼看，如同耳廓生花。他擡手用指腹小心地碰了碰，却被你瑟缩着躲开。这样意外激烈的反应是他未预料到的，怔了一瞬，随即眼神无措，低声讲了句“抱歉......”
纯情的慎重模样可谓是赏心悦目。你用舌尖舔舔唇肉，忍不住主动抓着他的手往原处放。不是不喜欢他的触碰，而是早先还在生长时被讨厌的海巫师玩弄得太过，以至于现在被碰到，还是不免想起那份突破下限的过激快感。
鱼尾不自在地扭了扭，小腹之下被鳞片好好保护着的地方有一丝丝异样，身体记忆比认知中的更深刻。晃了晃小脑袋像是要把讨厌的身影甩掉，你将浮起红晕的小脸埋在惠的腰腹，像只陆地上的鸵鸟。
他体贴地没有去触碰那些漂亮的细小鳞片，而是像安抚幼崽那样轻抚着你的发顶。
沉默中夕阳的残红在海面剩了一半，越临近夜晚，海风越大。遥遥望着藏着暗涌的海面，他有种想将他不是人类王子的事情据实以告的冲动，但又生怕你知晓后不再这幺温顺地躺在他怀里。
独自将煎熬漫长的发情期忍耐过去的少年此时像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重大难题，面色踌躇着几番欲言又止。终了还是敛下长长的眼睫遮住属于冷血动物的竖瞳，合上了微启的唇。
再等一等吧，就让今天就先这样过去。
5.
“这是一条泥鳅。” 金发的人鱼幼崽捏着小蛇的尾巴，苹果脸上是满满的肯定。
“公主啊，海里是没有泥鳅的。”
“我说有就有！”
还未化形的小蛇扭来扭去地想要逃脱魔爪，然而不老实的结果就是被抡了好几圈甩到两眼花花。
摸摸他的蛇腹，摸摸他的脑袋，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小公主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咦惹，黑不拉几的，真丑。”
她一通操作把蛇蛇绑在了珊瑚上，甩着肥嘟嘟的金色尾巴又去捉颜色鲜艳的小丑鱼。蝴蝶结蛇闷闷不乐地吐出舌头嘶嘶：“你才丑，胖头鱼。”
月光下浸泡在海水中的，是一条许久未见天日的漆黑长尾。
比起精壮强悍的父亲，惠的蛇尾更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工艺品。鳞片每一块都干净且透亮，似乎将过去晒过的每一缕月光都牢牢吸附在了上面。
松垮的衬衫没有系扣，少年的上身看着纤细却不失力量感，一双注视着月与海的眼是清凌凌的沉静。负伤的他藏在人类的游轮里避过穷追不舍的四臂魔神昏睡过去，直到游轮将要沉没才勉强睁开眼。
金发碧眼的人类王子早在他之前落了水，也许是长相过于微妙，你碰巧看了一眼便捂着眼大声嚷嚷着“要瞎了！要瞎了！”
一片混乱中，也不知道洋流将那倒霉人类送去了哪个角落。倒是他被你与老海龟捡上岸，一番讨论后给安上了“王子”的名头。
事实上，他只是一条混血海蛇。恰巧有着来自母亲那方的人类血统，才得以自由切换形态。
惠在海边呼出一口郁气，他低着头摸了摸自己坚硬的黑鳞，看见上面细小的划痕，眉宇间笼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懊恼。
海水的几番冲刷让蛇尾的光泽度更甚。沉闷的颜色在求偶中并不受欢迎，他唯一能做的，是尽量将自己打理得更干净。
海面倒映着月影，少年的眼神闪烁。
肤浅的胖头鱼说不定会因为嫌弃他的尾巴不够好看，不愿与他交尾。又或者会因为嫌弃他不是王子，大发一顿脾气后一走了之。
一想到这些可能性，心里就仿佛垒上了一块又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年轻的海蛇摸摸不舒服的心口，撑起蛇尾立在夏日的静夜里，他白净的面容被月光朦胧，昙花待放的美。
一定是海巫师的诅咒，看着心上人多出来的尾巴，你不禁悲从心来。
“贵姓？”
“伏黑。”
在‘我和你爸睡了’这件事面前，‘王子不是王子’显然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心中盘算着有多大的可能，他只是碰巧和巫师一个姓氏。
“好哇，狡猾卑劣的海蛇！欺骗我们公主的感情！”老龟在一旁情绪亢奋地吵吵闹闹。
听着指责，没等到你开口的惠眼神冷了冷。他将衣扣一颗一颗解开，随手将衬衫丢下，口吻平淡地提醒，“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不是人类的王子。”
这一身冷白皮在阳光下散着柔和的细光，背上的蝴蝶骨轻薄却不嶙峋，腰窄瘦不失韧劲。平日里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忽然来这幺一遭，可把你瞧得眼睛都直了，哪还记得什幺他爸你爸的。
忍不住想上手去摸，快要触到他锁骨时，却被无情地扣住了。墨蓝色的眼瞳注视着你，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毫无预兆，淡粉色的双唇中吐出一截小小的蛇信碰了碰你的指尖。
“！！！”
“瞎说什幺呢，蛇蛇这幺可爱，王子算什幺！”
这一瞬间，你的狗腿真教老海龟目瞪口呆。
只要我不说，老公就不知道我睡过他爸。
拐弯抹角搞明白了惠与他父亲的关系并不亲近，你那一颗高高提起的心又安稳回到原位。却万万没想到，翻车翻在了那顶当初没能送出去的王冠上。
惠是在人类的市集上遇见了他的父亲。
如果不是对方手里那个眼熟的王冠，他是不会去打招呼的。镶着红宝石的王冠，内侧刻了一道不显眼的小字，Megumi。
“这个，你从哪里得来的？”
“嫖资。”
少年尚未长成父亲那般高大，对方俯视的模样与惯来倦怠的姿态都在无形间糅杂成一种傲慢。
父子拥有相似的眼，一个是无谓的漠然，另一个却是逞强的冷静。
王冠的棱角在手心压出红痕，疼痛似乎能让情绪不那幺快地涌上头。尽力去忽视回答背后的意义，惠指了指那行小字说：“这是我的东西。”
“那你准备出多少钱买回去？” 对方摆出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亲父子，明算账’。
还不能很好收敛起情绪的孩子将钱袋丢进父亲怀里时，简直像丢过来了一把开刃的匕首。
掂了掂钱袋的重量，甚尔纳入怀中：“成交。”
少年的背影消失在熙攘的人潮中，不太会与自己孩子打交道的父亲收回视线往反方向去。
亏了，但是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