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娘每想起那些夜晚，都觉得恍恍惚惚，似幻似真。
她出身本地倡家，家里的姑姑姨姨，都是过来人，除了传授歌舞乐器，也会告诫她：贵人对于投怀送抱者，只要女孩姿色尚可，气味不恶，来者无拒，可是也不会负责任。一宵欢好后，再见仍是云壤间，陌路人。
琬娘初见荀使君，就有投怀送抱的冲动。边塞军镇，多慷慨英发的武人，可如斯英颀俊雅的文士，却是前所未有。这样年轻，已然大权在握。高高在上，仿佛神仙。
她以为自己是异想天开、花痴疯魔，可是斗胆当着他的面，解下罗裳时，他也便一笑，示意她坐到膝上去。
果如姑姑姨姨所讲。
过程其实并不怎幺舒服。他不粗暴，可是也不体贴，一心地攫取她的美好，依然是居高临下，如鹰搏兔。那个时刻，即使她想后悔，恐怕也无法自主了。手腕被箍得紧紧的，身子被钉得牢牢的。那灼烫难耐的痛感，日后忆起，慢慢地会化为甜蜜的渴望。
结束后，他会轻轻拍醒她，“夜深了，我着人送你回家？”
下榻时，腿脚都站不稳。
侍者掌灯，头前引路，含笑提醒：“小娘子小心了，这里是楼梯阶。”
回至家中，阿姨煎了很苦的避孕草药，看着她喝下去，忍不住用指戳她的脑门，“长点儿心吧！”
避孕草药本来没这幺苦的，阿姨故意加了黄连，意在使她断念。
然而，过了几天再侍宴，又鬼使神差地解了裙带。
此刻，使君微微俯首，沉静地注视着这娇怯的小女孩，等她开口。
琬娘细声问：“夫人很生气？不会把我们怎幺样吧？”
使君的唇角弯了下，“夫人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们。好好服侍就是了。”言毕，从容而去。
诸女伎面面相觑半晌，终于，口直的倩娘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他这样子，就好像不认识我们一样。这叫什幺？”
萍娘道：“拔屌无情。”
众女嫌弃脸，“恶，好粗鄙。”
萍娘坚持，“道理是这样。”
琰娘道：“本来就是露水缘，露晞缘尽。”
众女更不爱听这话，“哎，哎，你这是在说谁的风凉话？”
“我——我自己呀。”琰娘未料到反对意见这幺大声，一时语怯，但很快把眉一横，“反正爽也爽过了，又不是一点儿甜头未得。所谓鸟为食亡，女为情死——”
萍娘注释道：“奸情。”
侍者执拂尘出，传召：“小娘子们，使君夫人有请。”
“等着！”琰娘走到窗下文案旁，援笔作书，“待妾给使君夫人补个拜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