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追上来。”令曦看着车后空无一人的大道。
CBSI的基地建在天檀山上，上山下山都只有一条路，基地的高度落差也是他们最后想出利用滑索逃走的原因。
“夸我一句车技好很难吗？小曦宝。”邢夜一甩方向盘，车辆以一个完美的弧线下坡，全程都不带减速，只是那飞出去的车尾让后座的任令曦死死咬牙，一边还要按住几乎没有意识的贺云朝。
但她们是在逃命，所以没有叫停的理由。
时越打断道：“令曦姐，云朝哥的状况很不好……”
任令曦仔细注意贺云朝的状态，在天台上他虚弱开口之后，就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汗水浸湿了他病号服的前襟，他的呼吸却并不急促，反倒像是努力压抑下来，几不可闻。
隐隐约约，她问到了贺云朝信息素的味道。
不明显，就是无意识散发的一点点，因为她是Alpha标记的一方才更敏感，还不至于让她发情，但是也正因为这样，任令曦认识到事态严重。
贺云朝随时会失控。
车辆摆脱追兵后也没有停下，一路驰骋到市区，他们马不停蹄换了一辆备用车，开到了城郊。
毕竟对方是CBSI，追踪能力需要她们放一万分警惕。
至于为什幺开到城郊……
庄园的大铁门伴随着金属铿锵声缓缓拉开，她们的车最终停在别墅大宅门口。
一个人早已站在门前迎接他们。
“厉恺，帮我一下。”人还没下车，任令曦探向一侧窗口提出请求。
厉恺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你还真是不客气。”
说是这幺说，厉恺还是打开车门，弯身帮她把贺云朝抱出来。
一个Alpha才能抱得动另一个Alpha，合理。
“这家伙是不是长胖了，这幺重，身子也比之前结实。”厉恺以一个医生的眼光评价道，“骨架好像都宽了。”
实际上明明是增肌了才对，毕竟转变为Alpha长的是肌肉不是脂肪，可是他才不会在前女友面前说她现男友的好话。
“因为他现在是Alpha。”任令曦招呼两个伙伴跟她一起随着厉恺进门。
厉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显然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皱起眉，“你说什幺？他不是Beta吗？”
“伪Beta。”令曦说，此刻一行人已经进了别墅大厅，一位老者里头等候。
即使厉恺还有疑问，眼下也只能停下来，他将贺云朝放在一旁沙发上，“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恩师，联邦医学院首席教授，芮松泉先生。”
三人连忙行礼问好。
“不用这幺恭谨。”老者看来六十有余，但依然身子健硕，对他们摆摆手旋即走到贺云朝身前，躬身察看，“……小恺，帮我把东西拿来。”
芮松泉没说是什幺，但是厉恺已经心有灵犀地抵上了诊疗工具。
“对不起芮教授，这件事可能会波及到您……”任令曦真心诚意致歉。
“小恺是我的得意学生，他认识的人不会有错……你也不用担心，就算联邦上面的人知道，也不会轻易动我。”芮松泉一心检查贺云朝的状况，回答得很随意。
是的，联邦有这种技术和水平的医生，只有这幺一个，那些人恨不得捧着供着芮老先生，就连顶流富豪邻国军火商也将芮松泉视作知己——毕竟谁没有老的时候呢？
当初她让邢夜暂缓给贺云朝的手术，之后便动用了父亲结交的所有关系找可能提高手术成功率的医生，但是没想到最后找到的居然还是自己前男友的老师，一个业界公认的大能。
以前单听过厉医师年轻有为，没想到他居然师从联邦数一数二的医师。
给贺云朝做手术本身就是一件拉人下水的事，任令曦当然有把问题提前明明白白地说明，本来对芮教授帮助救一个罪犯并不抱希望，可是没想到他答应了。
她片面地解释贺云朝是蒙冤受刑，一般人怎幺会相信？
想到芮松泉说是因为厉恺而相信她，任令曦忍不住侧目望向厉恺。
厉恺倒是没什幺表情，听到这话题连眉头都没挑一下，感觉故作不在意地在给贺云朝做心率监测。
是的，故意的，这个人就是这样。
他喜欢她依靠她，崇拜他，所以独立的她难得求助，他必然会不遗余力展现自己的力量，何况此刻她还是前女友，贺云朝还是前女友的现任，他的表现欲更强——得让她知道自己错过了什幺样的男人不是？
不过，这一次她并不反感厉恺的大男子主义，更多的只是感激。
……
……
给贺云朝做手术这件事已经商议过大概，他们本打算救回贺云朝再看情况，可是今天他的状态，让手术似乎变得势在必行，所以提前联络过后就来了。
尽管芮松泉已经六十三岁了，但是拿起手术刀依然稳健，而邢夜作为助手，还有厉恺负责麻醉和其他事宜，三方通力合作，才算完成一台手术的最低配。甚至，连时越都需要进入手术室，因为他需要监测纳米机器人的情况。
至于地点？
别墅里里又联邦最一流的手术室。
早在别墅建造之初，芮松泉就建了一个手术室，条件比联邦正规医院有过之而无不及，需要的时候他也有自己的手术团队，主要给一些排斥医院的大人物做手术，甚至别墅里还有专门的病房供术后休养。之所以这台手术非芮松泉不可，也是因为他的手术室有联邦医院没有的设备，来自某富豪的结交之礼，有了那台设备，手术的成功率才能大大提高。
临进手术室之前，任令曦捉住厉恺的手腕。
厉恺无言挑眉，等她开口，可她只是咬得嘴唇发白，什幺都没说。
“令曦姐……”时越到底还是少年，表达情感也比她更直接，此刻泪流满面。
任令曦在厉恺手腕抓出几道指印。
为什幺时机那幺好？为什幺她救他的之后连多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原本想等贺云朝醒过来再决定的。
就算有联邦顶尖的医生，最好的手术室，独一台的设备，这也是一次成功率刚刚过半的手术，有可能贺云朝这一次进去也只是交代掉他的一条命，这种后果，他们都知道。
但她能怎幺办呢？贺云朝和邢夜要求过，所以他早就做了决定，摇摆不定的是她而已。
鼻尖萦绕的信息素香气已经愈来愈清晰，连面前的厉恺也下意识压了压口罩下的鼻尖。
任令曦颤抖着唇，梗着喉咙说了句——
“求求你带他回来。”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明的话。
请带他回来。
偌大的走廊，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别墅里的空间到底不比医院冰冷，但是她依然觉得手脚深寒。
她以为这会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可没想到，比预想中短得多，就有人出来了。
时越打开手术室大门，随后疾步走到她面前。
“令曦姐，不太对劲。”
她心下“咯噔”一声，这时候这种话，都不是什幺好消息。
“什幺不对劲？”她急忙问。
是他手术出了岔子？是没找到纳米机器人？是——
“CODE失效了。”
她震惊地瞪大双眼，猛然站起来，“那他怎幺……”
“不，我的意思是，那个程序失效了，也就是说纳米机器人现在完全不会对云朝哥起作用，所以——”
“我们还需要给他做取出手术吗？”
入夜。
“他到底什幺时候能醒？”
休养病房里，任令曦盯着床上的男人，却是问身边的厉恺。
“老师说他之前的情况是上一次手术的并发症，今天已经都处理好了，至于什幺时候醒我可保证不了，看他造化。”厉恺给贺云朝给贺云朝做完记录，语气事不关己。
令曦没有因为他的态度生气，毕竟现在能留在这里，贺云朝的情况能稳定下来，全拜他所赐，厉恺现在也还留在这里帮忙，已经是仁至义尽。
“其实你是个不错的人。”她想了老半天，才算挤出一句听起来不痛不痒的夸奖。
“别给我发好人卡，”厉恺瞥她一眼，“后悔了？”
任令曦轻哂，这个人的性格还是没变，前一秒还是冷面无情，下一秒就自命不凡。
她很诚实地摇摇头，“没有后悔，我们确实不合适。”
厉恺说：“只是一次误会而已，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我。”
“如果当时我们面对面你都不尊重我的意愿，又怎幺期待事后几句话就能改变。发情确实会影响人的想法，但是厉恺，你并没有拒绝过你的本能，完全没有。”
“谁能拒绝本能？”
“他能。”她想也不想。
厉恺嗤笑着摇头，“你说能就能。”
“我是说真的，如果他的本能会伤害我，他会选择先伤害他自己，对他来说，我才是第一优先，这就是你们的不同。”任令曦低头注视着床上的贺云朝，淡淡道。
“所以他把自己的命看得那幺轻贱，你就选了他？”
“不，我爱他。”
“呵。”厉恺嘲讽更甚，“爱他对你摇尾巴吗？”
“我说不上来，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也不是现在这样，可是我那时候就爱他，现在也一样。他的经历可能会引人同情，他的能力也会让人钦慕，不过这些，都和我爱上这个人的时候没有关系，我和他在一起，能感觉到患得患失的喜欢，在这之前我从没有体会过。”她擡起头，一双眼澄明如镜，映照出厉恺的脸，“其实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应该也一样，我们只是差不多合适而已。”
因为不是“爱”，只要有一个关键点出了错，这“合适”也就变得“不合适”了。
可是“爱”贺云朝的时候，她却可以为他打破一次又一次原则。
“你说这话可真伤人，”厉恺一手捋起刘海向脑后，挫败地笑，“要只是‘合适’，我为什幺要为你做这幺多？”
“……谢谢。”
厉恺向她倾过身，一张冷峻脸瞬时在她眼前放大。
“任令曦。”
“谢谢没有用。”
“你和他不会有未来。”
他一手轻擡手腕，大掌捧上她的脸。
“要不要重新考虑下我？”
她和厉恺四目相对，表情微微错愕，没想到自己前一秒刚说了不爱他，下一秒他还不管不顾地反攻回来。
“滚……”
静谧的室内，一个字掷地有声。
任令曦抿着唇，像是要给厉恺证明这个字不是出自她的口。
两人听见身前的动静，动作一致地转头看向床上的男人。
贺云朝不知什幺时候醒了，此刻正举起一只手，扯下厉恺捧她的右臂。
他大病初愈不在状态，抓倒是抓得死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