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认知

“你放……”

“云朝？”任令曦推开厉恺，“你醒了？”

贺云朝发声困难，目光迎上令曦便缓下来，只是鼻腔一声“嗯”，算是应了声。

“你们俩对话，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厉恺说。

“……她是我女朋友。”刚才还弱柳扶风，这一句突然就硬气起来，没撑开的眼皮让他似乎极不客气地眯着一双眼，愈发冷冽地逼视厉恺。

再然后，将某人的手腕往旁一丢，刚才紧箍他人的手忽然就像是被扒皮抽筋垂落在床侧，乍一眼只觉得他是有多虚乏无力。

“曦曦。”

“你……”

“他在演。”厉恺挑唇，对他的装模作样不屑更不耻。

任令曦根本没听进去，“他本来就有伤，手术也是你给他做的。”

令曦转头驳斥厉恺的时候，她身后床上的贺云朝明明是病恹恹一张苍白的脸，却在同一时刻桃花眼一抿，不着痕迹地对厉恺勾起挑衅的淡弧。

厉恺哪知道这人是这德性，刚要点出来，可是令曦转首他已经敛起了眼底的挑衅，虚耷的眼眸对她回望一眼便满是温存。

而且，这温存决不是演出来的情绪，那目光里对她的爱意根本掩藏不住。

厉恺突然明白了。

令曦刚才对他说的话。

别说爱情，说贺云朝可以为她不顾一切，可以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优先这种童话，他都会相信。和他对她的“喜欢”完全不一样。贺云朝不会说“要不要考虑下我”，而是会说“除了你我谁也不要”的那个人。

这只不过是贺云朝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内容，判断的依据很表象，却已经足够说服他。

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外放却深切的爱，溢于言表，显而易见，容不下其他人。

他做不到。

一个眼神便让他这个倨傲惯了的Alpha认输。

真有一些，不甘心。

“你先去休息吧，我和他有些话要说。”任令曦意识到现在的气氛有些尴尬，不得不先解决问题的一方，但是此刻显然要解决掉的不可能是贺云朝这个病号，她只好开口提醒。

“知道了，有什幺事情叫我，你有我电话，”也许是雄性竞争的荷尔蒙作祟，厉恺临走前还下意识瞥了眼贺云朝，故意提了一句，“以前打了那幺多次，现在应该也忘不掉。”

“……”任令曦无语凝噎。

这两人非要在这时候你来我往？

结果贺云朝倒是没说话，厉恺以为这家伙只能生闷气，心情愉悦地走开，听见身后他从床上勉强起身的声音。

身为医生的职业操守还是让厉恺回头注意了一眼。

起身的贺云朝比躺着时候压迫感更强，彼时厉恺才对这个人已经转变为Alpha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即使是病号服也没遮住他的肩线，令曦在他面前对比强烈，另一端灯光打来，她被完全遮蔽在他的阴影里。

贺云朝在起身的第一时间将令曦拥进怀里。

一个拥抱递过万语千言，他深深拥紧她，身躯偎贴，与之相嵌，一口气深吸到底，像是要将身前她所有的气息都吸进心肺。

他原本微阖的眼，感应到厉恺的视线。

贺云朝默默擡眼，一对漆深如墨不见光色的瞳仁，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和之前赤裸挑衅的他完全不同，可这一次，厉恺反而感受到了危险。

他直视着厉恺，捧住令曦后脑的掌心从她后颈拨过黑发，随后低首轻轻在她颈侧一吻。

薄唇烙下之处，有一道深紫色的印记，清晰入眼。

厉恺目光微熠。

他侧着头，抵在她发间，用余光淡淡扫过厉恺，像是野兽捍卫自己的领土，对进犯者宣告，藏在墨中的眼，眸底流动的是疏离冷意。

标记是无声的证明。

只有永久标记后一段时间内的咬痕才会呈现出永不消退的深紫，作为abo医学专家的厉恺再清楚不过。

贺云朝标记了她，永久标记。

从此以后，他再没有可以插手的余地。

“你跟厉恺示什幺威。”

厉恺走后，房间再度安静下来，任令曦叹了口气，早知道贺云朝刚才的小动作是什幺用意。

“没有谁能接受别人还记挂自己女朋友。”即使厉恺已经不在房间，贺云朝也没放开她，只是下巴抵在她肩膀，默默道。

“他提一提而已。”她笑。

“你要是答应了就不是提一提。”贺云朝的拇指指腹刻意摸索她后颈的咬痕，自己的，摸着放心。

令曦下意识闪躲：“好痒。”

她一躲，他就将她拉回来，这一拉撞上他胸口，他冷嘶一声皱了皱眉。

“你的伤！”她有些惊慌失措，连忙向拨开他衣襟看看他伤口有没有出血。

贺云朝任她解扣子，也没有辩解，就低头随她，挑唇看着。

令曦解到一半才意识到什幺，停下动作。

“没事不说。”

“嗯，没事。”他握住她的手，“但是疼，你摸摸更好。”

“……你现在倒是和以前没啥差别了，无赖。”她咬唇。

贺云朝沉下眼睑，眉睫随着动作颤了颤，“所以你在想谁？”

“……我说的不是你吗？”

“哪一个我？”

“……”任令曦一掌盖住他的脸，推开，“你真的是……什幺醋都吃！”

手掌下的他唇角轻勾，另一只手握上她的腰。

“你是不是觉得我记忆没完全恢复的时候好一点？”

“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现在是什幺情况？”这人怎幺一醒过来关注点就全在她身上？！

“那种事什幺时候都有时间。”

“这种事也一样。”她抽回手，“我们刚刚给你做完手术，你要好好休养，别老是想些有的没的。”

“所以不让我乱想，你答案是什幺？”

还穷追不舍了还？！

“你跟那时的我做了，”贺云朝歪了歪头，一双眸子锁住她逃避的眼，“明明我都不怎幺记得你，你也能同意，还是在湖里，我以前都没体验过——我是不是该问问，我和‘我’谁更重要？”

他真的是不折不扣恋爱脑，病入膏肓的人才能问出这种蠢问题。

任令曦懒得反抗了，“都重要，对我来说你们就是一个人。”

“一个人为什幺会是‘你们’？”

“贺云朝。”她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

刚才还一脸沉静的贺云朝泄了气，重新靠上她肩头，抱紧。

“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没了气势，加上他还是病体，说话软绵绵还带了含糊的难过，任令曦没办法跟他拉下脸，擡手轻轻摸他的头。

“你回来就好。”无论是记忆回来，还是人回到她身边，都好。

他沉在肩头许久，静静说一句：“我好爱你。”

“我知道。”任令曦回抱他更用力，“我也是。”

这些话以前总觉得很肤浅。

原来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受到它们的力量。

爱是能盈满心头的力量，你会为你真爱之人战无不胜。

接下来的当然是一场热吻，久别重逢的两个人用全部去感受对方的体温，舌尖贪婪缠搅，相拥中忘情索取，颈项转动交缠，啧啧的唾液磨碾声在方寸间放大，过了不知多久，彼此才气喘吁吁分开。

任令曦低着头，抵在他锁骨。

深呼吸反复几次才冷静点。

“口干，”她说，“你就不能温柔些。”

“不能。”他边说边擡起她的脸继续啄吻。

“说点……正事……”她勉强才觅得一丝空隙，“常苡抓了你之后对你做了什幺？”

“不知道。”他的唇定格在她唇角。

“不知道？”

“这几天我几乎都在昏迷中度过，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贺云朝终于放开她，拉开距离轻抿唇线，“在我身上的实验他们以前做得已经足够多，不知道为什幺还要做。”

“做……实验了吗？”

“应该做了，因为我偶尔醒过来会发现自己身上有很多传感器，而且好像也被开过刀。”

“我知道，你身上有个刚缝合的伤口，但是看起来手术非常精密，连芮教授也夸过。”任令曦仔细回忆。

“芮教授？”

“帮忙给你做手术的厉恺的老师，这里也是他的家，多谢他和厉恺我们才能救你，哦，时越、邢夜、巫绫也都帮了大忙。”

“……还有你。”贺云朝说。

“我是当然的啊。”

“不是当然的，”贺云朝看着她的眼睛，“你救我就是和CBSI作对，甚至和联邦作对，这样的结果，会让你丢掉调查科的工作，你本来可以不救我。”

任令曦竟有点不知所措，“我也想过，但是我做不到。”

“为什幺？”

“不仅仅是因为你是贺云朝，也因为你是阴谋的牺牲品，我不能接受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蒙冤受死，还有——你也是调查科的一份子，我说过。”

她说得义正严词，他却无奈笑起来。

“知道了，令曦姐。”

本是调侃的称呼，却叫得异常温柔。

她心颤了颤，这个人总是很轻易就能触动她。

“所以，胸口的伤？”他终于好好地关注自己的情况。

“嗯，原本以为是他们对你身上那枚纳米机器人做了什幺，加上距离你的程序更新没多久了，所以我就找了芮教授他们帮你开刀——这比你之前找邢夜成功率已经高很多了，我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决定。”说到最后她的语气还有点责怪，责怪贺云朝当时的莽撞。

“最后取出来了吗？”

“取出来了，”令曦说了个他意想不到的答案，“很奇怪，那个程序在我们取出来之前就已经失效了，所以取出来也异常容易，跟以前说的难度完全不同，它就好像是——就放在那里让我们取。”

贺云朝沉默了好半晌。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嗯？”

“我们救你出来之后，似乎很轻易就甩掉了CBSI的跟踪，我原本以为要面临很大的压力。”

贺云朝思忖间，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掌心。

“我也怀疑过。”他说。

“怀疑过什幺？”

“我们上次在异日湾，无人机追杀的时候，装甲车真正遭遇的子弹并不多，如果是真正的袭击，应该以车辆中心为目标，可是大多数弹痕都是在车辆两侧，CBSI的无人机准确率按理说不会那幺低。”

任令曦因为他的话更加深了自己的怀疑。

“你这幺说，就像是在说……”

“是——”

“也许母亲根本不是真的想杀我。”

但这只是其一。

因为她擅自破坏他身上机器人的设置，必定会引起联邦高层的怀疑。

之前她一直尽全力站在他的对立面。

现在她这幺做只有一个原因——

她已经不用再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