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牛羊符

“失血过多而亡。”

这声回答被谢青鱼远远甩在身后,苏绣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那一节衣裙卷着细雪很快就消失在拐角,三人迟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师姐…”

谢青鱼闻言下意识回首望去,只见钟师妹一手扶在门框上,雪白面上有几分困惑,幅度很轻地偏一下脸,谢青鱼的步子拐个弯,连走几步,人还未到跟前,手就先伸过去,而钟灵毓也下意识伸出手,一下被人捉住,虎口圈住腕骨摩挲,她被拽着往前带着走。

“师妹来得正好,我想我知道青阳镇的‘邪祟’了。”

谢青鱼一手拉住钟灵毓,一手咻的一声划破虚空,借几簇火光,盘桓于指尖的火花在呼啸的风雪里几近折断熄灭,摇曳着点亮她的面孔,眉梢、睫毛、眼睑被火光描摹得极亮。

语毕,钟灵毓余光瞥见身后匆匆赶来的疏月台三人,垂眸略微思索片刻,便猜到恐与锦娘有关,只是未等她开口,离东院极近的正房偏屋便传来锦娘凄厉的惨叫——

出事了!

思绪尚未明了,身体就下意识做出反应,钟灵毓心神一动,焦尾琴便被她压在怀中,身形一闪,极快消失在原地…只见她纯白的发带掩在乌发下在风雪中跃动飘荡…

她拨动几下琴弦,丝丝缕缕浅蓝色灵力霎时从琴弦流泻,淌过指尖,往正冒着黑气的门缝钻。

谢青鱼紧随其后,再后是疏月台三人,钟灵毓一脚踹开木门,登时木屑迸溅,喷涌而出的黑气瞬时席卷她周身,锦娘凄厉的尖叫犹在耳畔。

“女郎——”刺耳的哭喊声如同极钝的锉刀一下又一下凿刮着人的耳膜,破门而入的几人面色极差地望向锦娘怀中没了半点生气的女子,阴冷的黑气吞食着毫无生气的女子的右臂。

“为什幺!!!我明明…已经…”她仰面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苍白面孔竟因恨意涌现出血色,她状若癫狂,枯瘦的指紧紧攀住女子的胳膊,飞蛾扑火般扑打着缠在女子手臂上的黑气。

苏绣忽然明了谢青鱼那声莫名其妙的诘问,顿时只觉口舌干涩,喉咙发紧,可仍固执追问,“明明什幺?青阳镇到底发生了什幺?”

“啊——”

无人回应她,只剩凄厉的哭腔在屋内盘桓回荡,到最后竟让屋内几人恍惚听出几分夹杂哭腔的笑,黑气啃食骨头的咯吱声吸引她们绝大多数注意力,只觉心头一片寒意。

钟灵毓面色冷然,持琴在一侧冷眼旁观,余光瞥见师姐施法的动作,臂弯适时松懈,怀中琴身顺势一斜,压着谢青鱼手背,制止她的下一步动作。

谢青鱼从善如流掐断心中默念的法决,不问缘由,全心全意信任着钟师妹。

黑气不会凭空出现,源头在哪?

摒弃杂念、无用的情绪,一如当年。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冷静旁观,现下并不是处在幻境那种简单破局,摆在她们面上的是诡谲多变的局面,以及到现在都未现身的幕后黑手。

钟灵毓视线巡视着那女子的“尸身”,她眼尾红痣微不可察颤动了下,长睫眨动几下,白色衣袂飘动,动作极快地擒住锦娘的双手,只消一句话便让锦娘放弃挣扎,彻底安静下来,那双灰白死寂的眼眸再度亮起希冀的光,“不想她死,就别乱动。”

话落,她不顾几人惊疑的眼神跪坐在尸体旁,挽起袖子,探出一节长指利落拨开那女子脑后已经打结的发丝,脑中不合时宜浮现一点疑惑,不过片刻后便被她抛在脑后。

钟灵毓轻轻摇头,再度凝神控气,指腹贴着油腻的头皮滑动,似乎在找些什幺,身后几人不禁随她的动作屏住呼吸,肩碰着肩挤在一处,往前张望着。

忽然,她摸到一处细微的凸起,细白的手腕一震,指尖萦绕的灵力登时消失在惨白的头皮。

不多时,满是脏污的头皮浮出一根极小的血色“线头”,她蹙眉,两指夹着那根细小的线头猛地一抽,甩到地上,黑气再度翻涌,阴冷的气息如同一尾小蛇缠上她,尖牙刺入她皮肉,阴冷之意从指尖细微血管一路蜿蜒蔓延到掌心,小臂…直到浮在半空的血线蠕动着,重聚汇成勾勒一个陌生的符箓,那股如附骨之疽的寒意才渐渐消失。

“这是…”锦娘怔怔开口,惨白面上挂着几行清泪,臂弯仍躺着那名女子,不过若是伸手探到她鼻下,就会发现方才还毫无半点气息的人,现下已有些微弱的鼻息。

钟灵毓擡眸注视着浮在半空中的符箓,略显苍白的唇翕动几下,“…是牛羊符,你娘子现在已无大碍,只是…”

她视线垂下,与锦娘对上,后者慌乱用袖子抹开面上的泪,努力扬起笑,唇角不受控制往下压,又扬起,经历心爱之人向死复生、大起大落两种极端,她似乎再提不起半点精力,只强撑着疲倦的身体膝行几步,一个劲向钟灵毓表达谢意,“多谢钟…不,多谢仙师,救我家女郎一命…我我…”

说罢,她四顾茫然,竟要朝人磕头,被钟灵毓一把托住手臂,摇头制止道:“…斩妖诛邪乃我云海阁弟子分内之事,锦娘不必多礼,只是还望你能向坦白一切,从最开始的祸端——”

狭长冷然的丹凤眼倏然望向锦娘眼底,眼尾红痣灼人,目光凌厉又直击人心,“绣娘、屠夫、富商、今日死的那个是木匠,可是?”

白日她便觉出不对劲,便分出一缕神魂去对门探查一番,发现院子角落里躺着几根名贵木材,以及大大小小的工具,心中对死者的身份有了些猜测。

不过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她从昏睡中醒来,半是贴半是倚着墙面,从乾坤袋翻出数十条发带,一一拿在手里仔细查看对比,盯着掌心发带的走线与暗纹,这是与麓城最好的…思绪戛然而止,贴着墙面的后背自尾椎痛后知后觉泛起一片凉意。

她忽然记起锦娘说的一句话,“镇上最好的木匠、泥瓦匠、绣娘等等…都去了山上搭建祭坛,我家女郎有幸为庆典捐赠一幅画故被邀请去了山上一睹为快…”

屠夫、绣娘…富商都死了…如今木匠也死了,在那个瞬间,她脑中再次浮现与师姐闲谈中提到的那两个字眼——祭品!

她急忙翻身下床欲找师姐,刚一开门,就被她要寻的人一把拽走…

闯进锦娘的房间后,只需一眼她便确定那被黑气吞食右臂的女子就是锦娘口中所说的病逝不久的亡妻,也就是——祭品富商。

心口绞花、自缢垂颅、生食右臂…

冬祀节所祭祀的神是谁不言而喻,再者如纸嫁郎大费周章七日娶亲,再生食新娘…

祭祀凶神也有它冗长却不可或缺的前提流程,凶神的信徒必定是“穷凶极恶”之人,恶念的种子降生在温床,成熟之际便为凶神献上甜美的果实。

那幺成为祭品的媒介呢?

《符箓传》祭礼篇中有过几句记载,牛羊符——替换牲畜,行祭祀之用。

思绪回笼,钟灵毓脸色愈加凝重,如此手笔作风,尽显背后布局之人老练阴毒。

谢青鱼曲起手指,时不时点在尖细下巴,“看来,所谓庆典似乎在选择祭品啊,这牛羊符可不就是代替祭品的符箓幺…”

锦娘错愕擡眸,一瞬被这个猜测惊得说不出口,唇剧烈抖动,涩然开口,“祭品…你们是说被选中筹备庆典的人…是祭品?哈——”

她弓着身子剧烈震颤,几乎要将自己的腰腹折断贴在地面上,再擡头发髻凌乱,面上无声讥笑着,“每年人人都争着抢着的差事,没承想竟是催命符哈哈哈…”

“从冬祀节后到现在一共死了多少人?”谢青鱼垂下眼,眼睑落了一片阴影,上下唇轻轻一碰,可说出来的话却石破惊天,“我指的是,尸身有残缺的。”

疏月台三人面色俱惊,不约而同望向锦娘。

没有人比她们更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她们来寻邪修骨坛的起因也是那三具残缺的尸体。

“此事重大,我去传信回宗门。”苏绣说罢,便急急往外走,忽然她背影一顿,回首道。

“云海涯那两位,好像许久未有音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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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可以看起来稍微吓人一点

剧情写得我痛苦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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