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二十八年春,天子下诏,以六岁的燕王觯为太子。
四月,有天使至易州,送来天子的私书。多士阅罢,对使臣笑道:“此大事也,我不能自决,须问过我夫人。”
戛玉与吉士同读过,吉士道:“大兄再不回首,就真的要做孤臣了。”
戛玉道:“我阿耶说过,存心要正。今天子以燕王为储,私心已甚,是肇祸之举。爱郎若前拒而后顺,不能坚志,是为虚伪、恋权、放弃公义,即使重返政事堂,个人的信誉也已丧失了。”
多士听了,不禁握住她的手,“此事波及家人,我总要问问你们的意思。戛戛肯这样讲,吾心甚慰。”
吉士因是自家兄弟,当然直言不讳:“也不知大兄要在这里困多久,会不会再遭贬谪。所以说,做官有什幺意思?爬得高,跌得重,还跑不掉。如今你想回乡耕田,也不能了。”
多士乃笑问戛玉:“戛戛愿意随我回乡耕田吗?”
戛玉苦笑,“我愿意,反正又不会真个去。”又道:“你家在南方,他们只好把你往北贬。接下来我会不会披羊裘、饮酪浆?”
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五月,河西总管、陇秦王独山奉召返雒,获政事堂中一席之位。他是天子同母弟、秦王系孤裔,夙有忠厚之名,且膝下无子,是太子理想的护航人。
戛玉于易州得闻,道:“这下子悫悫出息了。”
不久,悫悫遣家奴至,送来极丰厚的礼物,附书中言:“幸得小姑姑提携,始有今日,长怀感恩,而终得以还报,儿心欢欣无限。”
此后,月月有馈赠,馈赠皆珍殊,且词意婉顺,教人挑不出毛病来。相形之下,元宝娘虽也月致问候,礼物就寒碜得多了。
秋来,荀郎生了一场大病。
沉重时,不能下榻。
吉士抢着服侍兄长,一见戛玉劳动,便接过手去,“我来,我来。”
戛玉几次表示不怕脏累,也争不过他。当然也庆幸有这个眼力价高的小郎在,免去她许多两难的尴尬。纵然深爱,她还是做不到衣不解带、不避污秽地侍疾。惟一日三探,倚在榻边,手抚着多士额头,柔声安慰:“我不会走的,不会离开你的。”
多士听得多了,眼圈直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