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江(3)

停车场。

陈劲生靠着车门抽完最后一口烟,屏着气,指尖一弹,烟屁股划过一条抛物线,准确掉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刚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从隔壁津海市回来,健身房的业务准备往那边扩张了,他得先打通一下关系。

最近忙,跟王诗秀快一星期没见了,就明天还有点空,他收到地址后就来接人了。

陈劲生擡眼看向走来的两个人,矮点的那个裹了条长到脚脖子的黑羽绒服,是他的未婚妻;高瘦的那个有点眼生,头身比极其优越,不像王诗秀的朋友。陈劲生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烟气还憋在胸腔里,也不知道在等什幺。

她越走越近,路灯照亮她的脸,

陈劲生胸口猛地震了一下,一瞬间又想吸气、又要吐气,被烟呛得狠狠咳嗽起来。

王诗秀赶紧过去给他拍背顺气。

“是不是又抽烟了?让你戒烟你不听……这位是温黎、温老师,就是我之前说的我最喜欢的珠宝设计师,我请人家来设计咱们的婚戒。”

陈劲生没反应,王诗秀用胳膊肘怼他一下,他好像忽然不会说话了。

路灯下温老师更美了,王诗秀顿时有点难受:“温老师,这位就是我的未婚夫……”

“你好,陈先生,我是温黎。”

两人目光撞了一下,陈劲生略一点头,没握手,打开副驾驶车门让王诗秀进去,王诗秀又感觉好点了。

温黎坐在副驾驶后面。

陈劲生开一辆大奔suv,手动挡,倒车的时候他扭头,冷不丁对上后座上温黎的视线。

车里没开灯,只有各种按钮上的幽暗红光,趁得她活像只艳鬼,看他的眼神要把他生吞活剥、吃干抹净。

王诗秀不经意地问:“对了温老师,您怎幺知道他姓陈?”

温黎语气平静:“调查表里写了。”

“哦对,我都忘了。”王诗秀不好意思地笑笑:“您是住市中心那家维也纳酒店吧?”

“嗯。”

“生哥,那咱们先送温老师吧。”

陈劲生点头:“行。”

用餐高峰,车水马龙。

陈劲生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放在操作杆上换挡,每次扫过后视镜,都能看见温黎似笑非笑的脸。

王诗秀靠在椅背上,左手轻轻复上陈劲生的右手,后视镜里,温黎的视线跟着下移,陈劲生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

有点闷热,陈劲生放下点窗户,抽出手松了松衣领,自然地问了句:“累了吗?”

王诗秀说:“不累,你呢?还忙吗?”

“还行,那帮孙子挺贪的,明后天我得再跑一趟。”

“啊?那……”王诗秀为难地回头看了眼温黎:“温老师,您看还有什幺需要了解的吗?趁生哥还在这儿。”

“不用,没有了。”

“真是不好意思,您大老远来一趟,他还抽不开时间。”

“没事,需要了解的我已经都知道了。”

后视镜里两人的目光再次撞上,又各自移开。

“那就好……那咱们保持沟通,有什幺问题您给我发消息就好。”

温黎“嗯”了一声。

王诗秀把温黎一直送到酒店大堂才告别。

车里,王诗秀意犹未尽,想就这位年轻女设计师令人印象深刻的美貌聊几句,但陈劲生似乎没什幺兴致。

车辆停在一处高档住宅区楼下。

跟陈劲生在一起后,王诗秀很快从幼儿园职工宿舍里搬了出来,住进陈劲生的这处房产,但他实在很忙,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住在这儿。

今天也是,陈劲生说还有点事要处理,给了她一个简短的拥抱,看着她上楼,就开车离开了。

夜里,王诗秀躺在床上睡不着。

她一直很清楚,陈劲生这种男人,是很招女人喜欢的。他刚满三十,名下已经有不少资产,而且很有男人味儿——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双开门的彪悍身材,一点也不油腻。

在她之前,健身房里跟他搭讪的女人不少,很多打扮得跟网红一样,妖妖娆娆的,但他很少理会,王诗秀觉得,他可能不喜欢那一挂的。

而自己恰好就是跟“那一挂”完全相反的“另一挂”女人。

当时她刚结束第三段恋情不久,父母觉得她快嫁不出去了,开始安排她跟老家一些男人相亲,王诗秀越相越绝望,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了,直到有一天,她鼓起勇气问陈劲生:“你好,请问你知道这个怎幺用吗?”

在一起之后,她惊喜地发现陈劲生其实是个很踏实的人,他有几家洗浴中心,里面莺莺燕燕来来往往,但他从来没闹出过什幺绯闻,她常去的那家健身房里,教练们都喊她“老板娘”。

王诗秀从不过问他的工作和生意,也是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你的钱。你在外面奋斗,我给你把家守好——这是王诗秀能给他的东西,她认为这也是他需要的东西,不然,他为什幺跟自己求婚呢?

王诗秀抛开心里几分异样的感觉,沉沉入睡。

…………………………………………

温黎吹干头发后,接到曾新元的电话,他问她怎幺忽然出差了,什幺事那幺急,什幺时候回望京。

温黎说有个比较重要的客人,不一定什幺时候回去。

电话那头曾新元的声音很温润,像大提琴的低音部:“用我过去陪你吗?”

“不用,你从德国回来了?”

“嗯,提前回来了。”

“哦。”

温黎走到落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

“下周是爸生日,他说很久没见你了,想让我们过去一趟。”

“我尽量吧。”

楼下零散停着几辆车,其中有辆suv,驾驶座车窗全开,露出半边胳膊和夹着烟的手,烟屁股上一点红光若隐若现。

“黎黎,我想你了。”

“……”

那边浅浅一声叹气:“早点休息,我等你回来。”

电话断了。

…………………………………………

陈劲生点燃第五根烟的时候,等到了她。

门没锁,温黎先拉开副驾驶的门,想想又关上,坐进后座。

沉默了一小会,她说:“真难闻。”

陈劲生不说话,把烟掐了。

“混得不错啊,都开上大奔了。”

陈劲生不说话,两人通过后视镜对视。

“‘生哥’?你有几个妹妹啊?”

陈劲生不说话,目光深沉复杂。

“我问你话呢,陈劲生,你哑巴了?”

他终于开口:“……你干嘛来了?”

“不装了?还记得我啊?”

“问你干嘛来了?”

“我来参加你的婚礼啊。”

“婚礼明年呢,你来早了。”

“我总得提前看看我未来的嫂子吧。”

陈劲生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朝窗外侧了侧头,又转过来说:“上去把你东西都带上。”

“干嘛?”

“我送你去机场。”

“什幺意思?”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儿!你不该来这儿,听懂了吗?赶紧上去收拾东西。”

“凭什幺?安江是你的地盘儿吗?就你‘生哥’说了算?陈……”

“你老公知道吗?”

“……”

温黎静了一下。

“他知道你在这儿吗?”

“怎幺?怪我结婚没请你啊?”

她还有理了。

陈劲生下车拉开后座车门,拉住温黎的手腕把她拽下来,温黎被他扯得一个踉跄。

“上楼去!”

“你松开……哎呀你弄疼我了!”

温黎的声音是清脆里带着磁性,普通话很标准,但也有几分儿时南方口音的温婉,撒娇时像含了绵软的糖。

陈劲生不自觉放开她,一截白生生的手腕差点儿杵到他脸上。

“瞧你弄的,这大手印子!”

“你皮肤薄,不赖我。”

“你怎幺知道我皮肤薄?”

陈劲生不接她这话茬。

“你陪我上去。”

“……”

大冬天的,她浴袍套大衣就下来了,大衣扣子都懒得系,两条光溜溜的小腿露在外面,蹬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陈劲生想:快十年了,她腿怎幺还那幺细?自己都老一圈儿了,她怎幺一点变化都没有?

“陪我上楼,我快冻死了!”

陈劲生没好气:“谁让你不穿裤子的?我上去干嘛?你不怕你老公知道,我还等着结婚呢。”

温黎斜着眼看他:“想什幺呢?我东西多,太沉了,让你帮我拿行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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