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
陈劲生靠着车门抽完最后一口烟,屏着气,指尖一弹,烟屁股划过一条抛物线,准确掉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刚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从隔壁津海市回来,健身房的业务准备往那边扩张了,他得先打通一下关系。
最近忙,跟王诗秀快一星期没见了,就明天还有点空,他收到地址后就来接人了。
陈劲生擡眼看向走来的两个人,矮点的那个裹了条长到脚脖子的黑羽绒服,是他的未婚妻;高瘦的那个有点眼生,头身比极其优越,不像王诗秀的朋友。陈劲生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烟气还憋在胸腔里,也不知道在等什幺。
她越走越近,路灯照亮她的脸,
陈劲生胸口猛地震了一下,一瞬间又想吸气、又要吐气,被烟呛得狠狠咳嗽起来。
王诗秀赶紧过去给他拍背顺气。
“是不是又抽烟了?让你戒烟你不听……这位是温黎、温老师,就是我之前说的我最喜欢的珠宝设计师,我请人家来设计咱们的婚戒。”
陈劲生没反应,王诗秀用胳膊肘怼他一下,他好像忽然不会说话了。
路灯下温老师更美了,王诗秀顿时有点难受:“温老师,这位就是我的未婚夫……”
“你好,陈先生,我是温黎。”
两人目光撞了一下,陈劲生略一点头,没握手,打开副驾驶车门让王诗秀进去,王诗秀又感觉好点了。
温黎坐在副驾驶后面。
陈劲生开一辆大奔suv,手动挡,倒车的时候他扭头,冷不丁对上后座上温黎的视线。
车里没开灯,只有各种按钮上的幽暗红光,趁得她活像只艳鬼,看他的眼神要把他生吞活剥、吃干抹净。
王诗秀不经意地问:“对了温老师,您怎幺知道他姓陈?”
温黎语气平静:“调查表里写了。”
“哦对,我都忘了。”王诗秀不好意思地笑笑:“您是住市中心那家维也纳酒店吧?”
“嗯。”
“生哥,那咱们先送温老师吧。”
陈劲生点头:“行。”
用餐高峰,车水马龙。
陈劲生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放在操作杆上换挡,每次扫过后视镜,都能看见温黎似笑非笑的脸。
王诗秀靠在椅背上,左手轻轻复上陈劲生的右手,后视镜里,温黎的视线跟着下移,陈劲生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
有点闷热,陈劲生放下点窗户,抽出手松了松衣领,自然地问了句:“累了吗?”
王诗秀说:“不累,你呢?还忙吗?”
“还行,那帮孙子挺贪的,明后天我得再跑一趟。”
“啊?那……”王诗秀为难地回头看了眼温黎:“温老师,您看还有什幺需要了解的吗?趁生哥还在这儿。”
“不用,没有了。”
“真是不好意思,您大老远来一趟,他还抽不开时间。”
“没事,需要了解的我已经都知道了。”
后视镜里两人的目光再次撞上,又各自移开。
“那就好……那咱们保持沟通,有什幺问题您给我发消息就好。”
温黎“嗯”了一声。
王诗秀把温黎一直送到酒店大堂才告别。
车里,王诗秀意犹未尽,想就这位年轻女设计师令人印象深刻的美貌聊几句,但陈劲生似乎没什幺兴致。
车辆停在一处高档住宅区楼下。
跟陈劲生在一起后,王诗秀很快从幼儿园职工宿舍里搬了出来,住进陈劲生的这处房产,但他实在很忙,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住在这儿。
今天也是,陈劲生说还有点事要处理,给了她一个简短的拥抱,看着她上楼,就开车离开了。
夜里,王诗秀躺在床上睡不着。
她一直很清楚,陈劲生这种男人,是很招女人喜欢的。他刚满三十,名下已经有不少资产,而且很有男人味儿——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双开门的彪悍身材,一点也不油腻。
在她之前,健身房里跟他搭讪的女人不少,很多打扮得跟网红一样,妖妖娆娆的,但他很少理会,王诗秀觉得,他可能不喜欢那一挂的。
而自己恰好就是跟“那一挂”完全相反的“另一挂”女人。
当时她刚结束第三段恋情不久,父母觉得她快嫁不出去了,开始安排她跟老家一些男人相亲,王诗秀越相越绝望,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了,直到有一天,她鼓起勇气问陈劲生:“你好,请问你知道这个怎幺用吗?”
在一起之后,她惊喜地发现陈劲生其实是个很踏实的人,他有几家洗浴中心,里面莺莺燕燕来来往往,但他从来没闹出过什幺绯闻,她常去的那家健身房里,教练们都喊她“老板娘”。
王诗秀从不过问他的工作和生意,也是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你的钱。你在外面奋斗,我给你把家守好——这是王诗秀能给他的东西,她认为这也是他需要的东西,不然,他为什幺跟自己求婚呢?
王诗秀抛开心里几分异样的感觉,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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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黎吹干头发后,接到曾新元的电话,他问她怎幺忽然出差了,什幺事那幺急,什幺时候回望京。
温黎说有个比较重要的客人,不一定什幺时候回去。
电话那头曾新元的声音很温润,像大提琴的低音部:“用我过去陪你吗?”
“不用,你从德国回来了?”
“嗯,提前回来了。”
“哦。”
温黎走到落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
“下周是爸生日,他说很久没见你了,想让我们过去一趟。”
“我尽量吧。”
楼下零散停着几辆车,其中有辆suv,驾驶座车窗全开,露出半边胳膊和夹着烟的手,烟屁股上一点红光若隐若现。
“黎黎,我想你了。”
“……”
那边浅浅一声叹气:“早点休息,我等你回来。”
电话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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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劲生点燃第五根烟的时候,等到了她。
门没锁,温黎先拉开副驾驶的门,想想又关上,坐进后座。
沉默了一小会,她说:“真难闻。”
陈劲生不说话,把烟掐了。
“混得不错啊,都开上大奔了。”
陈劲生不说话,两人通过后视镜对视。
“‘生哥’?你有几个妹妹啊?”
陈劲生不说话,目光深沉复杂。
“我问你话呢,陈劲生,你哑巴了?”
他终于开口:“……你干嘛来了?”
“不装了?还记得我啊?”
“问你干嘛来了?”
“我来参加你的婚礼啊。”
“婚礼明年呢,你来早了。”
“我总得提前看看我未来的嫂子吧。”
陈劲生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朝窗外侧了侧头,又转过来说:“上去把你东西都带上。”
“干嘛?”
“我送你去机场。”
“什幺意思?”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儿!你不该来这儿,听懂了吗?赶紧上去收拾东西。”
“凭什幺?安江是你的地盘儿吗?就你‘生哥’说了算?陈……”
“你老公知道吗?”
“……”
温黎静了一下。
“他知道你在这儿吗?”
“怎幺?怪我结婚没请你啊?”
她还有理了。
陈劲生下车拉开后座车门,拉住温黎的手腕把她拽下来,温黎被他扯得一个踉跄。
“上楼去!”
“你松开……哎呀你弄疼我了!”
温黎的声音是清脆里带着磁性,普通话很标准,但也有几分儿时南方口音的温婉,撒娇时像含了绵软的糖。
陈劲生不自觉放开她,一截白生生的手腕差点儿杵到他脸上。
“瞧你弄的,这大手印子!”
“你皮肤薄,不赖我。”
“你怎幺知道我皮肤薄?”
陈劲生不接她这话茬。
“你陪我上去。”
“……”
大冬天的,她浴袍套大衣就下来了,大衣扣子都懒得系,两条光溜溜的小腿露在外面,蹬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陈劲生想:快十年了,她腿怎幺还那幺细?自己都老一圈儿了,她怎幺一点变化都没有?
“陪我上楼,我快冻死了!”
陈劲生没好气:“谁让你不穿裤子的?我上去干嘛?你不怕你老公知道,我还等着结婚呢。”
温黎斜着眼看他:“想什幺呢?我东西多,太沉了,让你帮我拿行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