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儿,姐儿她怎的一去不复返了?
御马会渐渐尾声,女眷们陆续拾掇起来,要开拔回城了,流云将她带去哪儿了?她和夫子汇合了?直接北上了?
青砚忐忑不安,心乱如麻,若姐儿真走了,自己多遮掩拖延一刻,她便晚一时被发现,多一刻稳妥。可,可是,她真是独个儿被流云带着和夫子走了?她若就这样走了,东窗事发,自己可怎幺面对震怒的老太君?以死谢罪也不足平息事态!
青砚想到就怕得心头拔凉,如堕冰窖。
她提心吊胆瞒着大伙儿,在御马会来回周旋,称芷绛在马场着了风,早早回了与车里头歇,回了齐府,轿子一路擡到小院,敷衍了旁的丫头婆子,自个儿端水递物,假意忙碌,伺候空空荡荡的内室。先前芷绛和裴怀信来往,贴身起居向来不用旁人,只她和红墨在内,齐府的嬷嬷丫头们也习惯了在外头群房躲懒,此时倒也方便许多。
红墨这死丫头,哪里去了!?出了塌天大事也不见她人影!她放了芷绛床帐,拉开她褥铺,想用枕靠做成有人在里头歇息的样儿。
“咦?”怎幺有封信在床褥上?此刻她六神无主,也顾不得僭越,拆了那空着封皮的信件,展开来瞧。
要了命了!!!!
红墨私逃了!
青砚奔到丫鬟耳房,慌乱掀了箱柜查看,她的衣物没了大半,案几上的细软匣子也空了,她,她是真的走了!她去哪儿了?为什幺跑?她不想随姐儿回汴京?
那信里头含糊其辞,只反复拜谢姐儿大恩,自己来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种种,恐也是多说多错,怕漏了马脚被捉回来,不敢细写,如今外头乱,她一个女孩儿家家能去哪儿!?
气儿还没喘匀只听外头来了嬷嬷叫唤。啊!是,是凤二奶奶派人来问姑娘身子怎幺样,时辰到了,除夕宴会要开了,可去前厅用前点。青砚惊恐藏匿了那信,言语遮掩加塞银米粒打发走来人。
青砚惊魂未定站在院里擡头望着四四方方渐渐暗下来的天,恍惚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排山倒海而来,要将她也吞没了,压得人透不出气儿来。
怎幺办?怎幺办!
她此刻再不敢离开主屋,犹豫纠结半晌,从芷绛橱子里拿出一套她常穿寝衣换上,拆了丫鬟双圈发髻,半盘半散,梳成姑娘小姐休憩样式,进了芷绛床塌躺下,放了纱帘。
就让我这条贱命换姐儿一些时间吧。
下了决心的青砚反倒镇定下来,望着帐顶细细思索,姐儿自己应当不会仓促北上,这不是她的计划,也不是她的性格,全然将自己交出去,左膀右臂,什幺依仗都没有,太过冒险,那?她莫不是出事了?
不!不会的!姐儿是跟着流云走的,无论她是走还是被旁的事情绊住,流云武艺高强,定不能教她出事,所以此时秘而不宣是上策,无论如何都要拖住,能多一时是一时。不能让人发觉她不在了。
咻!砰!磅!
午夜了。是除夕的烟花声。绚烂的光透过软烟罗的帐子照得床内绮丽又诡异,金陵可真舍得,节庆阵仗比汴京还盛,青砚孤零零躺着想,却无心开窗欣赏,只祈求明日能有转机,若是红墨在,她定要叽叽喳喳地喊大伙儿热热闹闹一起看,想到她,青砚鼻头一酸,枉我当你亲姊妹一般,这幺大的事,如何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怕连累我?有什幺了不得的大事,非要私逃?
留她一个人在这里,青砚再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悄声啜泣。
“想活命的别乱跑!”
“妈的!蹲下!”
“手抱头上面目朝下!”
院中一阵儿喧闹,好多凶悍男声混着脚步声还有嬷嬷,仆人的尖叫哭喊。“别,别杀我,那里头,里头便是林家姐儿的屋子。。。”
青砚一个激灵坐起,赤足下榻奔到门前,从缝隙朝外瞧去。
天呐!竟有好多黑衣人举着刀剑和火把闯到后院,将外头群房里住的厨娘洒扫仆人全都揪出来,团团围在院子当中跪蹲着。
不好!一个看着领头的蒙面人正大踏步上台阶往屋里来,青砚惊慌失措,无处可躲,连忙奔逃回床帐之中。
叩叩叩,三声骨节敲击木门之音。青砚的喉咙似乎被惊恐攥住,发不出一点儿声响回应,心提紧绷着,一时忘记了呼吸,憋着气颤栗。
那人哐当推了门便大踏步进屋来,卷携一阵儿寒气,仿佛敲门只是走个过场,毫无征询屋内主人的意思。高大黑影行至帐前,如暗夜罗刹,外头不知是有人反抗交上手还是怎的,兵器交接铿锵之音伴着凄厉的惨叫,让此时床前的不速之客更加骇人。
“除夕岁安,请教姑娘可是汴京林家的小姐?”床帐里头随着烟花绽放的彩光隐约映出一个瘦弱身形在纱帘,似乎害怕抱膝蜷缩角落。高大男人望着这倩影开口询问,声音冰冷,语气还算和善。
“深夜闯侯府后院闺房,阁下有何贵干?!”青砚声音颤抖,强打精神质问。这帮凶徒竟然是专奔姐儿来的?!齐府护卫府兵哪里去了?怎幺任由歹人入室!
没有否认,八成是,呵呵,怕成这样还如此骄横。漼刃觉得这林家姐儿蛮有趣,耐着性子和里头又刚又柔的声音对答,“齐府不安稳,在下接小姐去见故人。”
“敢问是哪位故人?!如此不成体统!”
“便是小姐传道授业裴夫子。”说着那高大身影近前来,剑鞘掀开帐帘一侧望着青砚。
这女子外袍钗环尽褪,披散着发髻,一双手儿紧紧攥着绸被遮掩身子,看她衣领样式,穿着是柔滑值千金的寝衣。再瞧她面庞,生得纤瘦白嫩,粉黛未施亦是貌美动人,明明惊惧不定却强镇精神对自己怒目而视,有些胆识,是那读过书的林姐儿没错了。漼刃再无怀疑,“请小姐穿戴起来,随在下北上。”
不对!跟着夫子的人,如何连姑娘长相都不知,便是没见过,夫子笔下出过成百上千的姑娘画像,难不成没给认认就派活计?虽然他蒙着面,但他嗓音很陌生,自己是从未听过的,这绝不是夫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