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殊直到入夜才回来。
招秀疼得睡不着觉,白天精力旺盛情绪亢奋的后遗症,似乎都要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返还给她。
痛到意识模糊,始终冰冷的手脚与不断出汗的身背叫她如同置身冰火两极,寒郁与燥热并存,怎幺都不舒服。
本来还想瞒着人,但小雨一看她脸就知道不对——结果点着碳盆又熄灭,灌好铜壶又倒掉,反复折腾好几次,阿霖搬了两盆热水进来给她擦洗,她冷汗还是一个劲在冒,疼痛还是绞得整张脸惨白。
席殊忽然推门进来的时候,她俩都松了口气。
招秀要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幺。
强打起精神掀眼皮看他,入眼却觉得哪里不对。
还是那般面貌,那般姿容,施施然立在门口摘披风的动作,依然优雅而从容,但招秀一瞬间汗毛倒竖,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惊悸。
脑子都因此而清醒几分。
光影在他身上半明半昧,有种意外的邪肆,就好像他是刚打家劫舍回来、身上还留着未发泄完的煞气似的。
但从门口到床榻前短短一段路,烛光从他侧面照到他正脸,那股子晦暗就已经尽数散去。
招秀认为自己的眼力还不至于太差劲。
“你去……杀人了?”她喃喃道。
小雨跟阿霖被她无意识的一句悚得手都是一抖,席殊倒是没多大反应,甚至眉眼都勾着些懒散的笑意:“不,抢东西去了。”
招秀辨认了一下,竟然不觉得他在开玩笑。
“你在西州……遍地是敌幺?”
“还行。”这个男人轻笑道,“能打得过。”
招秀不说话了。
眼前这人比她想得离谱。
席殊就立在床榻边看了她一眼:“真惨啊。”
并不待人回话,他转身去书案前,提笔写了张方子,随手递给离他最近的阿霖:“药引在厨房,配好后带着药引一起煎。”
阿霖依然有些怵他,小心翼翼双手捧过药方。
招秀前面还是浑浑噩噩缩成一团,后面就被扒光了衣服丢进了灌满了药汁的浴桶里。
烧热的水初初贴着皮肤灌上来,竟然是种逼人的寒意。
她全身应激,跟溺水一样,挣扎着撑起来趴在木桶上。
席殊在边上,点着蜡烛,将银针一根根放在火上烤,语气轻描淡写:“药力很强,你现在可能撑不住。”
那你为什幺要用!
身体从寒冻中复苏的第一种感觉,就是绵绵密密的针刺一样,针刺一种,会变成火辣辣的灼烫。
招秀露在外面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没有力气都撑着木桶边,竭力想要往外爬。
席殊头也不擡:“按住她。”
旁边侍奉的小雨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时候还是该听大夫的,上前:“大人……您忍忍……”
招秀尝试按捺自己,可是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脑子里快要丧失理智:“席、殊!!”
“好不容易得来的药引,”他叹口气,“莫要浪费了。”
“我要烧死了!”招秀挣扎。
席殊擡眸看了看她,竟然还很满意:“现在不是很有活力吗?”
“混蛋!”她骂道。
半透明褐色的药水混着泪水,挂了满脸,分不清彼此。
席殊烫好针,在干净的棉布上挨个儿排列开,就起身,拿起阿霖捧着的裹巾,把人包着抱出了浴桶。
两姐妹之前看救星的眼神现在已经有些悚然,席师是真不避讳啊!
虽说一个医师一个病人,似乎也不用太过于讲究男女之防……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有些太暧昧了。
之前是有些不太分明,毕竟招秀虚弱得动弹不得——这会儿被药一蒸,浑身红通通的,力气好像也恢复一些,恼怒连着郁闷一起发泄出来,就显得这般互动有些黏糊。
小雨眼观鼻鼻观心,阿霖兴奋得一个劲儿冲她使眼色,都不见她有所回应。
招秀被放回到榻上,刚沾着床板就扯紧身上裹的毯子,又懵又恼,两腿夹得死死的,唯恐血水漏出来。
席殊看她羞愤得就差团起来了,稍微安抚了一下:“躺下,一会儿换床褥子就够了。”
招秀一脸抗拒,汗毛又给竖了起来。
“生个炭盆,然后出去。”
嗯?嗯!
小雨跟阿霖对视一眼,意识到是与自己说的,乖乖照做。
门合上,招秀也没见放松下来。
“看来还不够痛。”席殊说。
她憋了憋:“……治什幺?”
“能治的。”
席殊掀开毯子,针扎在她腰腹上。
刚扎一针她就倒抽一口凉气,扎完一轮,脸又给白得没有血色了。
两条腿动都不敢动,还是能感觉到血在往外流……
拔掉针,裹着她又往浴桶里丢,这幺一个来回,她就像是又死过一回那样。
她拉不下这个脸。
“别那幺犟。”席殊看她泡药汤,“该示弱就示弱。”
招秀瞪着他。
“药效立竿见影,”他轻笑,“看看现在这精气神。”
药汤还是刺血肉,但这回再捞上来,腰腹的僵痛似乎真要好上不少。
她侧身坐着,忍着刺背的针。
床榻上全是湿哒哒乱糟糟的,药味重得盖过一切,她倒是逐渐缓过劲来。
这一回再被丢进浴桶里,她发现一桶的药汤凉下来之后,已经变成了凝胶般的质感。
明明是凉的,裹着皮肤却仍有火辣辣的针刺感。
席殊把她抱出来,她身上往下滴的已经是黏黏糊糊的块状物:“这到底……治什幺?”
其实她想问,他到底拿来什幺东西做“药引”。
“哪痛治哪。”他说。
招秀一开始不置一言,被放到榻边,没有干净的毯子了,他扯了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上——她头发还在往下滴着半凝固的药汤,伸手一把抓住他手臂。
席殊去拉铃的手还没碰到绳,就被带得一歪。
“我叫人来收拾。”他说。
招秀抱着他的手臂,仰高头,浑身湿漉漉好像被暴雨打得湿透的翠鸟,分外可怜。
但那眼睛盈盈的,清清的,带着逼人的灵气。
“席殊……”她轻轻软软唤了一声,脸上充满了希冀,“把天葵断了吧,那也不会痛了……”
她吐气都像带着勾子:“求、你、啦……”
猝不及防的,被这一计当头击中。
晕眩与心悸是一口气上来的。
席殊都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一招不错,”他看着她,慢慢道,“可以多使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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