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笔沉吟半日,笔尖渐渐凝结一颗墨珠,落在纸上洇开,始惊觉。
戛玉叹口气,另换一张笺纸。
自从发觉有孕,她便借口避暑,搬来沈氏别业。梅苹、沈郎夫妇够义气,悉心照顾她,为她保密。只是提出一个条件:必须如实相告荀郎。沈郎自幼与多士相知,尤其不愿欺瞒老友。
可是教她从何说起呢?
太悖运了。荀郎徜徉花丛多年,能做到片叶不沾身,而她只出轨一次,立刻就留下了罪证。只是偷情成孕也好讲,但她与多士结缡十五载,好容易才有一个鬼女儿阿昙,换个人,一夕便中,对荀郎的男性也是一种羞辱和打击。
他会认下这个孩儿吗?
若他有外室子,戛玉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接受,甚至幻想过这种情况。但古往今来,极少有男人愿意接受妻子的私生儿。
有是有的。
戛玉运笔,写道:昔杨国忠出使在外,其妻裴氏梦与之交,孕而产子。国忠不以为耻,以为夫妻情深所致。今妾不幸,亦罹裴氏之忧,不知爱郎有国忠之器量否?
信随沈氏商务简发出,十余日抵易州。又过了十余日,收到多士复信,问:夫人梦与何人交?
戛玉再次对纸发怵,一边也咂摸荀郎的措辞,称她为“夫人”,而非“戛戛”,是否有疏远之意?
小婢于帘外报:“陇秦大王至。”
独山揭帘,惴惴入。
自从知道她结珠,每日都要来望一望。虽然知道这样容易刺激到她,更不想被当作提上绔子就跑的负心人。
戛玉到底觉得尴尬,纵是坐姿,有书案遮挡,她还是用披帛裹住孕肚,忍不住地暴躁,“我要被你害死了。”
其实不能怪他。
独山不敢往前凑,拣了门旁的坐席坐下,也不辩驳,只道:“你别愁,该负的责任,我一定负。”
戛玉道:“我想过了,你寻个好的内命妇作养母,孩儿一落生,就抱过去给她。”
独山却道:“我同大兄商量过——”
戛玉大红脸,惊问:“你还告诉了陛下?”
独山点头,“究竟是天家血脉,也是你我之骨肉,总要为他谋划周全。大兄同意我离婚。荀郎那边,我也去了书信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