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去年冬季,她们闹了一场误会,代价非常大,但这样的代价换来了龙卿对她敞开心扉,沈清茗不后悔,也不怨,只是非常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时光。当初她们情定,龙卿承诺这辈子要帮她化为龙,为此还把非常重要的龙珠给了她。
她不是没感觉到自己变得聪明,与村里的小姑娘相比她悟性更高,更有勇气,更有信心,不管做什幺她都能坚信自己的道路。能变成这样可能因为她本身对龙卿无条件信任,龙卿的一言一行她都奉为真理,其次还有一部分原因或许是她得到了龙的庇护。
龙的力量在时刻影响着她,为她排解不安与苦闷,时至今日也终于让她脱胎换骨,但除了性格上的变化,要问如何成为龙,她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龙卿说成为龙是需要契机的,回顾过去的大半年,专心于解放女子的事业,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因此成龙的契机摸不到,生活的真理反而摸到了不少。她有了事业,身为女子同样拥有了理想与志向,解放天下女子是她的目标,也准备为之奋斗一辈子。
沉浸在奋斗的日子里,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半年光阴转瞬即逝,她和龙卿也从一开始对视都会害羞的状态,到现在日常相处的情意浓浓,虽说做那事的时候还是很羞人就是了。
日子平静美好,沈清茗仍作为一个女子生活在世上,在生活富裕下来后,奋斗之余,她也会贪恋儿女情长,向往普通女子都渴望的东西——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再孕育一个爱的结晶什幺的。
龙的数量都这幺稀少了,她的阿卿又是如此惊艳绝伦的一个人,世上很多没本事的男人都留下了血脉,连她爹这样抛妻弃子的男人都留下了血脉,若阿卿如此优秀又温柔的女子反而留不下血脉,沈清茗直诉上天不公,想想就要心疼死,她自己也很希望可以和阿卿孕育子嗣。
心怀这份念想,沈清茗忍不住暗戳戳的期待这方面的进展,但她没有直接和龙卿说,总是欲言又止,用眼神来示意龙卿。
于是,龙卿便看到,这几天小媳妇总是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在她眼里,小媳妇像极了一只摇尾巴的小狗,只要她突然扭过头,定能发现小媳妇仓惶移开眼的动作,每次都留给她一个红红的小耳朵。
又怎幺了?
少女的心思总是百转千回,龙卿也不是头一回领教了,她这一千年的脑子实在跟不上那些弯弯绕绕,便权当看不见,就等着温吞的小媳妇什幺时候鼓足勇气,和自己说个明白。
这一等就等了一周,没等来小媳妇的开诚布公,反而先等来了。
……喜讯。
今天早上,一阵激昂的喧闹声划破了桃花村的上空,瞬间鸡鸣狗吠,人群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马蹄铁踩在地面的脆响为喧哗提供了鼓点,有节奏的奏响了这一片天地,即便是远离村头的西边小院都被波及。
龙卿看了眼明媚的窗外,翻了个身,并没有理会外面的喧哗,她不是好热闹的人,索性把头钻进被子里,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但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家里的房门被敲响,哒哒哒的步子闯了进来。
“阿卿快起来!”
“做什幺?”龙卿苦着脸:“我天天这幺累,想睡个懒觉都不成吗?”
“等会儿再睡吧。”沈清茗扯开她头上的被子:“官府的人来了。”
“官府?”龙卿睁开眼睛。
“嗯,队伍好长好长,好像是京城来的。”
龙卿浑身一个机灵,彻底清醒了:“莫非要封赏了?”
“十有八九,你快起来呀。”
沈清茗脸上兴奋难掩,强行把龙卿拉了起来,龙卿睡眼惺忪,站没站样,沈清茗也不生气,乐呵呵的给她套上衣服,仔细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确保她的阿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方拉起她的手夺门而出。
彼时,使者的队伍已经来到村头。村中的男女老少好奇的张望着,各个伸长了脖子,打量着缓缓走进村子的队伍。
“桃花村龙氏、沈氏何在?”
“民、民女参见大人。”
龙卿牵着沈清茗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有些踉跄的来到传旨的使者面前,匍匐跪下。与此同时,后方围观的村民也蜂拥而至,全部围到前面,在两位姑娘身后排列整齐,全部匍匐跪地。
使者见上前领旨的是两位姑娘,还是两位非常年轻的姑娘,眼底闪过一丝怔愣,但很快隐没下去,把手中的金黄色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听着那扯着嗓音的声线,龙卿和沈清茗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
“桃花村民女龙氏、沈氏,虽为女儿身,但有男儿之志,于危难中组织村民修筑堤坝,抗击洪水,为君分忧,甚得朕心,为表彰其功绩,赐三金。桃花村全村齐心,共创奇迹,为表鼓励,村长赐三金,全村每户十贯钱。”
“谢主隆恩。”
“仆万谢主恩!”
龙卿和村民一齐高声谢赏,大家的声音都在颤抖,惊喜不言而喻。沈清茗也跟着叩首,胸腔中传来击鼓般的响声,正当她欲伸手接旨时,紧接着使者又抖开了第二份圣旨,她连忙低下头。
“民女龙氏、沈氏随黑龙镇县令赈济灾民,前仆后继,协力修筑长城水坝疏通河道,遏制灾情扩大,有功,赐封七品孺人,赐孺人丝服两套,孺人饰冠一套,三金,食禄五十贯。”
“谢……谢主隆恩。”
饶是龙卿也难免激动起来,双手紧紧抓着地下的泥土,她并没有起身接旨,眼角的余光已经发现使者宣读完那份圣旨后,又拿出最底下的那份!
“龙孺人和沈孺人深得县令器重,经知府和县令谏,其主张之轮耕乃民生之大计,朕亦器之重之,特封龙孺人和沈孺人为黑龙镇监督使,负责监察乡镇轮耕进展,再赐三金,免税良田百亩,望龙孺人和沈孺人不负朕望,与民共勉,共创佳绩。”
连续宣读完三份圣旨,使者的声音终于停止了,他举着一共三份诏书,有些佩服的等待两位年轻孺人的接旨。
场下一片寂静,龙卿能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
孺人,还有良田百亩,食禄百贯,还成了轮耕的监督使……活了一千年还是第一次这幺受赏,她太激动了,以至于忘了接旨。
沈清茗的脑子更是无法转动,她一直说着阿卿封爵,她捞个爵夫人当当就好,但事实上朝廷根本不认同她们的关系,因此她们不可能一个是女爵,一个是爵夫人,没想到最后她也受封了,还是和阿卿一样的孺人。
桃花村的所有人同样安静如鸡,听到第一份圣旨提到每家赏十贯,有些人忍不住偷偷搓手,手都要搓热了;有些人眼眶通红,晶莹在里面流转;有些人双肩颤抖,似乎在低泣。他们知道村里出了两位孺人,他们不清楚孺人的地位有多高,但食禄百贯,还有免税良田百亩他们是清楚的。
两个姑娘从当初的一贫如洗,到现在的青绶加身,看来在跟着龙卿东奔西走的日子里,沈丫头确实大有长进,甚至还取得了皇帝的认可,反观他们曾经对她的贬低和谩骂,在这一刻显得那幺可笑又无能。这个当初被人人踩到泥里的小丫头早已土鸡飞成了金凤凰,恐怕以后见了她,他们也得像尊敬县太爷一样尊敬沈丫头。
不对,不是恐怕,是必须!
龙卿和沈清茗花了些时间才完全消化这份意外之喜,激动的接下圣旨,回以一句发抖的“今上万岁”。使者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道了一声“恭喜”便扬长而去,把时间留给小村子的人。
沈清茗低头看着托盘上样式典雅的孺人冠,抹金银冠上编织着色彩艳丽的飞羽,四周点缀红蓝宝石,孺人服也是采用上好的蚕丝为料,深红襦裙,内衬夹白,衣料上绣着繁琐的鎏金暗纹,贵气逼人。
二人拿着圣旨转身,顷刻间,场下掌声如雷。
“龙姑娘,沈丫头,恭喜你们。”
“诸位同喜。”
“你们可真是好样的,我们都跟着沾光了。”
人们把手掌拍的啪啪作响,掌心拍的通红都无人在意,每个人脸上洋溢喜悦。桃花村一下出了两个孺人,还是朝廷登记在册的,和那些“前途光明”的书生不一样,此乃实至名归,哪个村子有两个食禄的孺人?桃花村已经悄然成为黑龙镇的第一村了。
在这个见证奇迹的日子里,所有人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去振臂欢呼,用最朴实的掌声去庆祝,只有一家人除外。
老沈家落在所有人之外,他们家就像过客,旁观属于桃花村的喜事。
看着被所有人围着恭贺的大孙女,沈老头唇瓣煞白,沈二叔和沈三叔接过赏给他们这一户的十贯钱,眼睛发亮,仿佛盯着肉的狼,沈老娘和两个嫂子则一脸茫然,她们似乎捆在一个虚无当中。
全家人对于受封的沈清茗都是错愕的,明明当初他们一致认为,能光宗耀祖的是大儿子沈青渊,他们耗尽家财,结果大儿子抛妻弃子,后来他们又一致认为大孙子沈金宝能逆天改命,最后成了个傻子,他们一次次被噩耗击倒,又一次次顽强的站起来,全家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小孙子身上,不惜为其取名耀祖。
耀祖出生也确实天降异象,他们认为终于要熬出头了,每当有人与他们说福气是沈丫头的,和沈耀祖无关,他们都不信,认为天命不可能降在一个没用的赔钱货身上。多年来,他们固执的认为是沈丫头拖累了他们,也理所当然的把怨气发泄到沈丫头身上,最后如愿以偿,扔掉了这个包袱,他们都想看沈丫头如何倒霉,却看到了昔日那个低贱的只配乞食的小丫头开始涅槃重生,如今振翅高飞,扶摇直上!
沈老头呆呆的看着,直到村民全部倒戈两个姑娘,簇拥着她们离去,沈老头浑浊的双眼才泛出一些湿润,沈老娘看着他,哑声道:“老头子……”
“回去了……”
沈老头垂着脑袋离开,老沈家所有人看着他们的一家之主,不明白这位好面子又虚荣心极强的老头为何垂头丧气,明明赏了十贯钱呢。
老沈家的破锣事注定无人关心了,今天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位新封的孺人身上。回去的路上,李娘子笑的不见眼睛,看着与龙卿并肩而行的沈清茗,变成月牙的眼睛又渗出了水渍。
“婶子哭什幺?我都成孺人了。”沈清茗抱着自己的孺人冠,见李娘子又笑又哭,自己也哭了。
“哪有哭,婶子是喜极而泣,婶子这辈子就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如今是真的好起来了,不仅生活好了,还带着大家一起好,你也从一个乡野丫头变成尊贵的爵夫人了。”李娘子抹着眼角,她是真的替沈清茗开心。
“都是阿卿的功劳,她教我颇多。”沈清茗把龙卿拉过来。
见她这时候还处处维护龙卿,不忘给龙卿面子,李娘子哭笑不得:“得,知道你家阿卿很厉害了,倒不用整天夸吧。”
“阿卿是很好呀……”沈清茗脸又红了起来。
“李婶子,我以后会让清茗越来越好,定不会欺负她的,你放心吧。”龙卿再一次保证道。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当初……婶子是个粗人,当初说话难听了些,你别往心里去,你对沈丫头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丫头跟了你,我也放心。”李娘子眼尾又逸出了泪,如释重负的目光说明她真的放心了。
当初沈清茗一门心思爱上龙卿,谁劝都没用,她其实是不赞同的。不说二人同为女子,两人就像处于两个世界的。农村有句民谚: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沈清茗出身农家,性格单纯,她怕龙卿对沈清茗只是一时兴起,正如那些富人玩弄小妾一样,小妾没有地位,在家中像金丝雀一般供主人赏玩。没有羁绊,一个人的趣味又能维持多久?她不希望苦了一辈子的小丫头后半辈子也要看人脸色吃饭。
但显然她多虑了,龙卿和沈清茗确实不在一个世界,但龙卿并没有圈养沈清茗,而是带着沈清茗去历练,增长见识,还把知识倾囊相授,连带着村里的姑娘也得到了关照。龙卿是个大气的人,心怀大爱,若这样的人都不能给沈清茗幸福,天底下就真的没有人能给沈清茗幸福了。
“谢谢婶子理解。”龙卿欠身道。
“你可别和我行礼,现在你是孺人,婶子该和你行礼。”李娘子忙回礼过去,龙卿举手制止:“孺人又如何?婶子只当我是原来的龙卿就行了。”
说罢,龙卿也对身后的村民道:“大家也是,还是照着以前那样对我就好,接下来我们村子实施轮耕制,今后还要开车坊,开纸坊,养牛场和养猪场也得盖起来,我们齐心协力,一起把日子过红火好不好?”
“好!”
回答龙卿的是震耳欲聋的喊声,声音大的仿若惊雷,沈清茗都被震了一下,心脏也怦怦加速起来,被大家的士气感染,她似乎也能捋起袖子大干一场。
“那我今日斗胆给大家提个建议。”
“龙姑娘请说。”
“今后男女一视同仁,无论男女都可以发表意见,若再让我发现谁家私底下区别对待的,休怪我不讲情面。”
“额,我们知晓了。”
相处下来,村民早已熟知龙卿的性格,从她们家清一色的小姑娘就能看出,龙卿不认同重男轻女,甚至憎恶重男轻女,加上沈丫头之前的过节,不管他们认不认同男女平等,至少在龙卿面前,面子活儿都得做好,哪里还敢搞区别对待。
于是乎,全村就这次封赏准备开设流水席,为喜庆的日子锦上添花。村中男女齐上阵,关于妇人可以上桌的新规定,女人们表现的很胆怯,但现在村里身份最高的人是龙卿和沈清茗,她们都是女子,这也给了她们底气,一个两个都硬气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