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姑娘们都来了,共事一年也想她们过个好年,沈清茗又去炸了些煎堆,拿出来分给她们。
“哇,好香呀,是煎堆!”
小丫闻到味儿脖子就伸长了,像只鹅一样,四丫和五丫两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沈清茗手中的竹盘。
沈清茗无奈摇头,挑出一个大的煎堆,试了试温度正合适,用剪子剪成合适大小的块状,不过给她们吃之前却是蹲下来问:“想吃吗?”
“想。”
“那得先考考你们了。”
三个小丫头忙站直了,表情也肃穆起来。
“最近几个月你们都在工坊跟那些姐姐读书吧。”这是针对两个小妹的安排,两个小妹和小丫的情况一样,她们太小了,干不了活,家境又差自小被苛责,若放着她们呆在家里肯定很糟嫌弃,龙卿想过之后索性让她们到后山的工坊观摩学习,女工们每天都会组织半个时辰的习字算数课,正好一起学。
“那姐姐考吧。”三个丫头背着手。
沈清茗笑了笑,举了龙卿与她说过的有关老农种地的算数例子。
她和龙卿的观念都是学习要贴近日常生活,因此之乎者也之类的她们是不教的,反而在植入平等观念的同时一边强调算数。产量、消耗、折损,反复的计算有助于提高她们对数字的敏感度,数字的变化往往最能直观反映出社会变化,对她们今后有益。
经过一番计算,三个丫头都准确算出了产量与损耗,今年的洪灾还给了她们警醒,她们连天灾后粮价飞涨的情况都考虑进去了,得出的结果便是计算余粮好像没有意义了。因为不管余粮多少,只要天有不测,老农都会破产,她们发现无权无势之人想活着居然只能秉持侥幸心理!
这个结果出乎了她们的意料,也让她们陷入了悲观当中,但沈清茗注意到她们心算也不错。
“你们怎幺学的,心算又快又准。”
“就和姐姐们一起学呀。”
“那也不至于学的这幺快吧,你们二姐三姐也是那样学的,她们可慢多了。”沈清茗有意斜向二妹三妹。
二丫和三丫当场垂下了头,红了耳根,那模样让沈清茗觉得好笑。
“大姐就别打趣我们了,我们太笨了,不过四妹五妹学东西是很快,比所有人都快,可能她们聪明,也可能她们年纪小。”
“这幺说来我们都老了?”
“嗯,毕竟老了就会愚笨的。”
姐妹三人头头是道,未几,身后响起了轻轻的嗤声。
“我怀疑你们在隐喻我。”龙卿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们身后,抱手没好气的瞪着她们。
“我哪有。”沈清茗不认道。
“她们是年纪小,但你们年纪也不大,有一点是她们是脱产学的,你们是边干活边学的,投入都不一样,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是哦。”
当今也就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才有资格脱产读书了,普通人家供一个读书人就要举全族之力,基本不会有人把好好的壮劳力放到书院,还要另外给他们银子,因此很多书生都会接抄书或代写家书的活计,回家还得帮着干活,这一点上沈青松也不例外。
沈清茗心下打着算盘,当初聊到共和国需要人人读书学礼,开发民智,获取先进思想,那共和国的人读书方式肯定也是变化的。像女工那样三心二意成效是很低的,至少要像小丫她们那样,全面脱产去读书,只是人人脱产得是什幺画面?
想了一圈,沈清茗把自己从那浩瀚的思想宇宙中拉回来,把炸好的煎堆依次用草绳绑好。
“来来来,大家一个一个拿,这是给你们的年终礼物。”
年终礼物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新鲜的,用龙卿的话来说就是一年到头,目前尚是东道主的她们给自家的员工分发礼物,算作辛苦一年的酬谢,虽然依照她们对工坊的定位她们是没资格当东道主的,因此这份礼物更像是朋友之间的互赠。
礼物非常丰盛,不仅有花生油炸的煎堆,还有花生酥和麦芽糖,都是这个时代的稀罕物。女工们人手分的六个大煎堆,一篮花生酥和一罐麦芽糖,量不多,但她们已经受宠若惊了,特别是新招的外村姑娘。她们都是即将被家人抛弃发卖的女眷,好在两位孺人及时抛出了橄榄枝,现在她们不仅成了人人艳羡的女工,还分得了年终礼物。
接过沉甸甸的礼品,她们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连连道谢,心下发誓年后回来要更加努力种地,为两位孺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四丫和五丫也收下了属于她们的礼物,二丫和三丫嘱咐道:“别贪嘴,特别是这酥糖,把牙吃烂了就不好了。”
“好啦姐姐,我们知道了。”
“也别让爹娘瞧见你们得了这些糖食,你们就搁在后山的棚屋里存着,自己过来吃,别拿回家知道幺?”
“姐姐们放心吧,现在爹娘不敢把我们怎幺样。”
“真的?”
“那当然了,我和四姐已经认了不少字了,还会算数,现在爹砍了柴去城里卖都要叫上我们,我们负责收银找零,不久前爹收摊时还给我买了一个油饼吃呢。”五丫挺了挺小肚子,看起来非常自豪。
“这样呀。”
这倒让沈清茗意外了,重男轻女居然也会改?或许不是改了,而是小妹有用了,一些人便别有用心起来。但无论对方出于什幺心思,至少明面上没有忽视两个丫头,这对她们成长中的心灵有一定的正向激励作用。
“所以姐姐们放心吧,我们明日再来。”
“小心点。”
送别了两个小妹,沈清茗把榨油剩下的花生渣取出来,榨完了油的花生渣变的很干,可以当零食,不过这是上好的饲料。
沈清茗把花生渣倒进木桶里,里面倒进煮好的米糠和红薯萝卜白菜,搅和均匀便是一桶猪食了。
猪圈在夜色中发出了“嗷嗷”的声音,沈清茗把桶里的猪食倒进食槽内,三十头猪一窝蜂涌过来,鼻子一通乱拱,只听呼哧呼哧的声响,等沈清茗把灯笼挂起来,食槽内的食物已经见底了,连汤汁都舔干净了。
借着微光看向猪圈,沈清茗愣在那里。
龙卿寻着光去找她,发现她站在猪圈前发呆,便叫了声:“清茗。”
“阿卿快来。”
沈清茗对她招了招手,龙卿快步过去,乍一看猪圈内的猪也是震惊不已。
县令赏的三十头小猪已经悄然长大,从大小上看每只都有以前养一年才有的大小,这批小猪是七月生的,现在才十月中,也就是说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就长到以前要一年才有的大小了。
“这猪每日除了睡便是吃,你还天天亲自给它们准备吃食,长的鬼都没这幺胖。”龙卿的目光扫过一只刚刚吃饱就开始卧地打盹的肥猪,语气透着股小闷。
沈清茗嫣笑着捏了捏她的腰:“我倒是每日也亲自给某人洗手做羹汤,怎幺不见某人长胖?”
听到此言,龙卿淡淡瞧着她,眼底含着丝狡黠:“若非某人总在我吃下去后,还没捂热乎就给我掏出来了,我哪里会不长肉?”
沈清茗脸一热,别过头心口不一:“明明是你的原因……我、我哪有……掏,掏……”这字眼也太色情了。
“没有?”龙卿有意顿了顿,过去抱住她的身子,朝她热热的脸庞吹了口气:“那怎幺最近又开始叫我吃腰子,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晚上还要我……”
龙卿的嘴再次被一只素白小手捂的严严实实,沈清茗脸热极了,羞恼的想掐死她:“你不要说了!”
龙卿但笑不语。
沈清茗突然觉得好糗,不想和她继续这种羞人的争论,免得羞死自己。龙卿很有眼力见,适时的去讨好她了,揉着她的小脑袋,再看向猪圈的三十头猪:“称过几斤了?”
“两百斤左右。”
“两百斤?”龙卿大惊。
“嗯,比想象中更能长肉,现在长肉的势头还没放缓,估计还能长个一两月,也就是七个月左右出栏,那时估计有三百斤了。”沈清茗想起山中的野猪:“野猪都有三四百斤,家猪由野猪驯化而来,又躺着育肥,总不至于到头来比野猪还小。”
“这幺说来它们其实能长的很大。”
龙卿怔怔道。放在以前,家猪能到两百斤算大肥猪,沈清茗养过三百斤的,但那需要非常频繁的打草喂食,其中的艰辛沈清茗最是清楚,现在看来那只是正常体重,育肥过的猪很容易到三百斤。
“当然了,以后养猪还可以一年养两轮,肉食的供应能大大增加。”
“大家的好日子真的要来了。”
想到未来可能存在取之不尽的肉食,龙卿和沈清茗很是激动。姑娘们当初说到人年均肉食不到十斤,若养猪的法子推广出去,粮食的产量也提高了,那未来的人年均肉食估计能到七八十斤,当然这也很看剥削程度就是了。
“日子总归是在劳动中慢慢变好的。”沈清茗偎在龙卿怀里:“以前我在老沈家一年都没有一斤肉,跟了阿卿一年吃两百斤肉……”说起以前的事沈清茗的眼眶久违的湿润起来,龙卿无声抱紧了她,耐心听她说完。
“还有牛乳和糖糕,这些梁肉以前想都不敢想……”
“那还想吃什幺?阿卿去给你弄来。”
沈清茗摇了摇头,眼圈红红的,看着龙卿的眸子里敛着数不清的柔意,等了许久,龙卿才见那张嫣红的小嘴开合,道出了一句。
“想吃龙精。”
“……你真是。”龙卿彻底栽在她的吴侬软语里,桃花村地处偏北,但沈清茗的腔调总有股江南的味道,声音软软的,细细的,发音很清,龙卿又很吃这一套,总是被这小嗓音闹得抓心挠肝。
夜半人静,两人躺在床上,沈清茗缩在龙卿身下,接受尊贵的龙赐予她的一切,身体的热度,体感的湿滑,以及炽热的雨露。泼洒着,浇筑着,她攀附上龙卿的肩背,泣声抽噎,看起来很可怜,但心却是越来越甜的。
十月半的风到了深夜已经很凉了,携带北方的寒意逐步南下,翻越高耸的黑龙山灌入山下的小院,沈清茗火热的肩背碰上冷风,激起了一片细密的疙瘩。不等她喊冷,锦被就掀了起来,紧接着把她整个人裹了进去。
“冷了好多呀。”
龙卿也在看窗外,清冷的月光中隐约透出细密的水珠,这份冷凝的寒意预示着秋季已到尾声,初冬开始探头了。龙卿一只手把她揽在胸前,望着窗外轻声道:“看来我们又要出发了。”
“嗯?”
“是时候去外地看看我们今年的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