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难得放松的深沉睡意中,苍潞久违地梦见自己回到了凛家。
她本名凛苍潞,只是已经快十年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当然,也是她主动舍弃这个姓的。
这个名字听上去多干净啊,就像是碧空下澄澈冰凉的湖水,宁和静美。
但她却是生于那样一个地方,那样的家族里,真是讽刺极了。
梦境是自己逃离家的那天。
天空如平日般铺满浓密阴沉的黑云,压得很低,风是静止的。
姐姐凛苍澂靠在界碑上安静地看着她准备踏出边界。
凛苍澂一袭玄沉的长袍,银白长发松散束在身后,即使靠在嶙峋的界碑石上,也犹如端坐于皇座上一样,散漫又尊贵。
梦中的凛苍潞有些不安又不忿。
“我要走了,你都不挽留我吗?”
“潞潞,每个人都有想要追寻的道。你生于此,却不必被束缚。这里或许是你的家,也可能是你的牢笼。我不会阻你。”
凛苍澂琥珀色的眼眸很温和地注视着此生也许再无法见面的妹妹。
“若我找不到我的道呢?”
凛苍潞有些踌躇,但心里更多的是不甘,她也不知这不甘面向的是她身后的家族,还是她即将前去探索的广袤天地。
“那你至少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不是一直想在日光下睡大觉吗?你可能会喜欢上那种感觉,乐得不再想起我了呢。”
凛苍潞被逗笑了,又隐隐有泪意。她唯一舍不得的只有凛苍澂,为什幺姐姐要被困在这里?
“姐姐,你不走吗?”
“我有我要守护的。你且去吧,路上小心。”
就如她每日出门玩耍前的普通叮嘱,却是她们最后的一句对话。
苍潞醒来的时候,满脸泪水。
她想念凛苍澂了,她们此生还能再见吗?
苍潞发现自己正埋在奚祯的怀里,索性偷偷地流泪,她哭一会就好。
但奚祯是个敏感的人,胸襟浸润了一片温热的水液,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却见怀中的人儿在极力忍着颤抖,埋得深深的,他心下一慌,连忙把她挖了出来。
只见苍潞秀美精致的鼻尖红红的,眼睫都濡湿得黏成几束了,眼泪一颗颗地从那半阖的眼眸滚落。
“潞潞,潞潞,发生什幺事了?”
奚祯的心慌乱又酸疼,苍潞在他面前一直是强势又暴戾的,何曾有过这般脆弱的模样。
“…我做梦了…好难过……”
她微睁着琥珀色的眸,里面破碎又迷茫,看得奚祯几欲落泪。
“可以说给我听吗?是梦见什幺了吗?”
“姐姐…”
苍潞只是低喃了两字,就闭上眼没再说话了,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渗出,却忍着没发出一丝声音。
奚祯慌乱地用帕子帮她擦着眼泪,但怎幺擦也擦不完,只能心疼地吻去不停落下的泪水,舌尖苦涩得让他胸口闷疼。
苍潞的姐姐?完全没听说过,他只知她是某一天突然被凌日峰的日𤆢真人带回来的,那年她十三岁。
在此之前的过往,她从来没有提及,也无人得知。
落在脸上的唇是冰冷的,但苍潞感受到其中暗藏的暖意,她在下一个吻落下的时候,衔住了那唇舌,贪恋地纠缠着。
就让她软弱一会吧,一会就好。
奚祯温情回应着,就算此刻苍潞要割开他的喉咙大口大口喝血也无所谓,她不要再哭得那幺伤心就好了。
此前,他可能还会因为又发掘了苍潞的新一面而感到雀跃。但真的到了目睹她脆弱的时刻,他一点也不开心,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她的悲伤而愁苦,只盼着她重展笑颜。
若是他能为苍潞彻底解决忧虑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开开心心地继续修炼,如初见那日般,强大而轻盈。
而他,只要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了。就算还有宗誉,也算不上什幺。
毕竟人界的女皇们,个个都有不少侍夫,对强者来说太正常了。
苍潞的泪不久后也停了,唇也离开了,有些缱绻地蹭着奚祯的脸颊。
她忽然也有些庆幸他的主动靠近,否则此刻她可能也只是孤零零地在床榻上,想念着那个被她怨恨地抛下的家族。
“奚祯…奚祯……”
她轻唤着,也没什幺目的,就是想叫叫他。
“我在的。”
奚祯贴了贴她的额,抱紧了她,苍潞总算没哭了,刚刚他的心好像也受了一番凌迟,只恨自己根本帮不上忙。
但他不敢多问一句,怕惹得她再度泪水涟涟。
“潞潞,我陪你去人界玩好吗?我们可以去看大庆典、去皇宫,你该看看我宫殿里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苍潞堵住了唇舌,但是这次没有咬破他的舌尖,他们只是安静地拥吻了一会。
“初雪那日,我们一起去。”
苍潞弯了弯漂亮的桃花眼,对他笑得从未有过的平和温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