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阶梯教室里坐的满满当当的人,褚原偶尔会眼神飘移不定,看向最后几排靠窗的位置。

无他,那是之前岳漾经常来坐的地方。

她刚上大学的第一堂导论课,岳漾没课,特意带着那时候新交的女友来陪她上课,挺奇怪的,一直缠着她说小话,半点不理旁边那个金发大波浪的美女学姐。

后面她走马上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第一次给本科生上课,那时候岳漾所里组织去敦煌研学,工作结束,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掐着点来听她上课,也是坐在那个位置,也是一个依旧热浪汹涌的九月。

这几年,岳漾就没怎幺来过了。她升了主任医师,每天手术多得飞起,还夹杂着不规律的门诊,岳漾见她一面都困难。也就是深更半夜下班时,偷懒回雅乐苑,岳漾会从工作室出来,给她热杯牛奶。

给学生插播了一段120纪实视频,褚原弯腰躲开投影,坐在第一排同大家一起看。

之前没觉得,现在想想才发现,她生活里的每个瞬间都有岳漾的影子。

岳漾,是不是喜欢她?

褚原自己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在科室混迹这幺久,也算人情练达,该有的世故都有了,怎幺在这块这幺迟缓。

她自己是从没起过恋爱结婚的心思的,八岁的时候父母离婚,饱受家暴困扰的母女二人搬到陌生的城市,母亲靠着小学老师并不富裕的工资供她读书,她一门心思要出人头地,考上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学,学了旁人眼里最好的专业,有了令人羡艳的工作,一步没停下过。

她想站得足够高,摆脱被世俗安排的人生,逃避常规的家庭生活。好在母亲不劝她,可能也知道她在想什幺吧。

但她还是不敢确定岳漾是真的喜欢她吗?如果不是,何必在寻求快感的时候喊不相干的名字,如果是,为什幺这幺多年从没说过,身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褚原听到教室里有小声的骚动,擡头看,发现纪录片已经播完了。

“好,那我们接着讲。”   褚原撩了一把风衣衣摆,重新站回讲台。

“师妹,那本收回来的金文拓印,是不是在你那儿?”

岳漾睡得发懵,稀里糊涂听了一通。

“嗯嗯,在,行,那我给你送过去。”   手机摔在深色羽绒被里,纤长白皙的手垂在一边。

“不行,起床!”   她挣扎着坐起来,只穿了吊带和内裤,闭着眼去卫生间洗漱。

今天凌晨画废了那张线稿后,岳漾在床上躺了许久,脑袋一片空白,直到天微微亮才睡着。

她向来是个想得开的,对褚原的感情,在这幺多年的磋磨下可能更多是放不下的执念,如今闹到这般境地,索性由她去吧。

从衣柜里捡了件修身的白T扎在阔腿牛仔裤里,头发用抓夹潦草夹在脑后,架了副黑框眼镜就带着拓印本出门了。

八点不到半,车水马龙,岳漾堵在高架桥上,迷迷瞪瞪的劲儿被她妈那个专门设置的夸张的特殊铃声吓醒了。

“漾漾呀,今晚来奶奶家吃饭,你表弟从国外回来了,庆祝一下。”

“昂,知道了,我下班就过去。”

岳漾忍了忍,还是没敢把凤凰传奇的铃声给换掉,上次偷摸改回来被自己亲妈一顿痛骂,说她没有艺术细胞,欣赏不了时代潮流。

掐着点赶到所里,把拓印给了师兄,岳漾回了自己办公室,开始重新起稿。

最近和师兄一起申了国家课题,做金人墓葬内饰绘画研究,还接了个私活,帮一个文艺电影临摹一副名家山水。

忙起来就没个准点,直到岳母那个魔性的铃声再次响起,外面已华灯初上。

“八点多啦,抓紧回来了哈。”

岳漾把画了一半的画小心收好,和沉迷金拓印的师兄打个招呼就下班走人。

岳漾表弟是搞生化研究的,刚从荷兰回来,借机会也合家团聚一下。岳漾自己盘算大概是家里最不成器的一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会读书,全家博士,剩她一个光杆硕士,好在毕业进了研究院,说出去也不差什幺。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了许久,其间有叔婶催她结婚,都被岳漾给糊弄过去了。

眼瞅着十点多,奶奶留她在这边休息,离单位近些,岳漾应了,打算洗漱刷牙。

来显跳动,是褚原,褚原给她打电话干吗?想聊聊?

“喂,是岳漾吗?你朋友喝多了,在纯白,你能来接一下不?”

岳漾拿下手机再一看,没错,是褚原的电话。

喝多了?得,借酒消愁是吧?

“好,我马上,等我十分钟。”   纯白是个清吧,离奶奶家不到三公里,她之前带褚原去过几次,老板认识。

和家人说了声有事,岳漾抓紧往酒吧赶。

一推门,褚原趴在吧台上,旁边站着刚刚给她打电话的服务生。

“岳姐,她喝多了问什幺也不说,把手机解锁了扔给我让我打电话,也不说打给谁,我就从通讯录里找您了,别人我都不认识,怕出岔子。”   小姑娘把手机放岳漾手里,和她解释。

“谢了,钱从我卡里划,你知道密码。”

岳漾把手机揣兜里,把褚原的包挂肩膀上,把人扶起来,半靠在自己怀里。

“褚原,褚原?能自己站起来吗?”

无人应答。

岳漾低头一瞧,褚原微闭着眼,唇色潋滟,双颊含红,有点勾人不自知,只知道往自己怀里埋,灼热的鼻息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打在小腹上,格外痒。

岳漾叹口气,双臂使力把人拽起来,她俩一般高,但褚原很瘦,瘦到每年体检在BMI的及格线上徘徊,稍稍一用劲,就搂着站起来了。

环着蹒跚的醉鬼往停车场走,褚原哼哼唧唧,一点也不像平日那种严肃的大夫形象。

岳漾把人抱紧了,怕摔倒。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褚原?\"

怀里人没什幺两样,但眼睫毛抖了几下,不说话。

岳漾上了一天班,精神萎靡,也不和醉鬼多说了,只把人塞进副驾驶。

这种样子岳漾也不敢带回奶奶家里,还是驱车回了雅乐苑。

找钥匙,开门,开灯,把人放在沙发上。

“坐着别动,我给你倒杯水。”   也不知道褚原能不能听明白,岳漾跨步绕过茶几,打算去接水。

没防备,让褚原扯了一把腰带,失了重心,跌坐在褚原身上。

她撑着沙发靠背想起来,被褚原按得紧紧的,下巴抵着锁骨。

岳漾耳垂一凉,浑身触电般的感觉,怀里那人正轻轻舔她的耳钉,含着润湿,末了用牙齿摩挲。

岳漾软得不行,想起身,却连褚原的怀抱也无法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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