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天不天真不重要。”耳朵被沈薇捏着,岑弘光想看着沈薇说话,一偏头,脸就靠在了沈薇的手背上,一时很是亲昵的样子,他也笑了一声,不过与沈薇的轻蔑不同,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重要的是,奴才敢不敢这样‘天真’下去。”
与岑弘光紧密相贴的手被另一双冰凉的手拢住,堪称轻柔地带了下来,冰凉的皮肤总会给人一种潮湿感,就跟岑弘光这个人带给她的感觉一样。
沈薇没用多大力气就挣脱了岑弘光,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岑公公大老远跑一趟,总不会是想与本宫说几句闲话吧。”
“自然是有要事。”岑弘光将他放置在桌上的拂尘拿起,拂了一道撑在臂弯里,又拿起了他御前大总管的架势,“皇后娘娘凤体欠佳,请殿下回宫侍疾。”
“侍疾?”沈薇瞳孔微缩,不明白天启帝此行又是何意。
先前一句养病将自己匆匆送出宫,不就是防止她在宫中能与皇后传递消息,如今才过去几日,竟丝毫不防备的要将她送到皇后面前幺?
沈薇心里的不安加重,如今她太过被动,若是天启帝一直防着她与皇后接触,她尚可应对,现下天启帝不防着她了,便是认定她不会再成为阻碍。
若让沈薇自问,什幺样的人会突然失去威胁,沈薇会回答:将死之人。
她扯出一抹笑,问:“本宫自己都病了这些日子,叫本宫回宫侍疾,岂不会过了病气给母后?”
岑弘光擡眼,给沈薇透露了一句,“是国师的意思。”
国师?
沈薇脸色难看,天启帝共钦点过两任国师,前任国师于十二年前卸任离宫,沈薇身上的“凤命”之说,便是出自他之口;而现任国师在任不过八年,长居观星台所在的毓川宫,有重兵把守。沈薇从未见过。
岑弘光惯会察言观色,只是他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便没急着将自己手里的筹码托出,不咸不淡的来了句:“国师心系国运,言殿下身怀天机,侍奉在侧,能逢凶化吉。”
“啊……”沈薇撩起袖子,脸上笑意不减反增,只是眸色沉沉,鸦睫一扇一张,也没将其中的暗色冲淡半分,“又是一个神棍……吃皇粮的……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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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天启帝这次给足了沈薇时间,没向前几次那样匆匆将她接来送去,这次讲究了些,择了个吉日,月余后才入宫。
如此安排,天启帝找的“侍疾”的借口就越发敷衍。
她将时逾时逐叫来,又细细叮嘱了一遍,正想要告诉他们自己入宫后如何传递消息,便想起了那只浑身是血的死雀。
她将汹涌而来的伤感按下,对时家兄弟说:“若有消息,便到侯府来找爹爹,爹爹会将消息送进宫里。”
看时逐满眼的不舍,她又安抚道:“我会尽快脱身,不会一直困在宫中的。”
时逐虽然看起来没什幺心眼,但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知道沈薇说这个是哄他的,太子妃本该生活在宫里,这次能在侯府一会,是他不可多得的机遇。
他其实很希望皇帝改立太子,这样沈薇就自由了,但是他也明白,改立太子需要一个契机,或有天命之说,或有人祸之机,沈薇其实只有一条活路。
他们这次一别,倒真是不知何时能有相会之日。
太子失踪两年都能虚站太子之位,一是未得死讯,妻母仍在;二是无合适人选,众皇子功业未成。总而言之,无论是改立太子或是废太子,都需要一个契机。
其实最容易的,便是叫国师说上一句运在谁身,就能叫天启帝借机发作,如今弄得个不上不下的情形,只能说明国师与天启帝并非一心,且天启帝对他颇为忌惮。
能叫天启帝忌惮的人,绝对是沈薇不想招惹的。
时逐坐到沈薇身侧,抱住她的腰,又靠在她肩头。
时逾偏了偏头,到底是做不出时逐那样的姿态,只不过眼神时不时就要落在沈薇身上,看着也是十分不舍。
阳光从窗棂中洒落满地,室内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薇拍了拍自己身旁空着的位置,对时逾道:“过来坐。”
她对这兄弟二人,有玩乐,有欢喜,也有几分利用,此刻她倒是真心实意地道:“无论遇到何种情况,哪怕消息再重要紧急,活着比什幺都重要。”
时逐抱着她的双臂的更紧,时逾低着头沉默,末了,时逾将自己剑上的剑穗取下来,“这个是我们小时候,母亲送给我和时逐的。”
他摸着已经陈旧的穗子,眼神柔软,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我和时逐各有一个,穗不离剑,剑不离身。”
他将剑穗放到沈薇手里,“幼年家中遭逢变故,我与时逐失散,就是靠着这个穗子找到的对方,现在在下将此物赠与殿下,若相离,凭借此物终有相聚一日,若不离……”
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因痴心妄想,出口便是诳语,成不了真,引人笑话。
时逐终于从沈薇身上起来,他握着剑,摇了摇上面的剑穗,补上了时逾的后半句话,“若不离,我与哥哥,此生为殿下差遣,虽不能并肩,也可鞍前马后。”
沈薇不知该怎样回应他们,过了许久,屋里响起一句很轻的“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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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家兄弟走了两日,沈薇每日晨起睡前都会尝试与松隐联络,可惜送出的密信杳无音讯,这夜她才将信雀送出,寝室的门被敲响。
沈薇向翠儿递了个眼色,翠儿从抽屉里取出一块擦了药的布巾,放在袖口中,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道:“谁啊?”
房门一开一合,翠儿拿着什幺东西回来。
“是李家小姐递来的名帖。”翠儿将手里还带着香气的纸张奉上。
“李家小姐,哪个李家小姐?”沈薇伸手接过,忽地想起个人来,“李怀嫚?”
无需翠儿回应,沈薇低头一瞧,便看到了名帖上写着的名字,笔锋遒劲,银钩虿尾,颇有风骨。
“字写的不错。”将名帖丢弃到案上,沈薇起身,将披着御寒的外衣脱下递给翠儿,缓步走到榻前,才慢吞吞道:“但人不行,不见。”
翠儿没动,沈薇挑了下眉,以为她走了神,喊她一声:“翠儿?”
翠儿将名帖摆好,道:“管家说,李小姐已经在府外等候了。”
沈薇盘算了时候,“还有不到三刻钟就宵禁了,她这会儿来,难道还要留宿不成?”
她超翠儿挥了挥手,“谁来传信的,还在外面候着呢吧,叫他去回了李怀嫚,说本宫困倦,不便待客,若是她以后再来,找个由头推了。”
翠儿应“是”,看沈薇已准备躺下,她先将纱帐从银勾中取下散开,就听着沈薇又说了一句。
“今晚守夜自习些,别叫不该进来的人进来。”
话音刚落,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伴随着窗轴的响动声,一道带着些许揶揄的女声也出现在冷寂的内室。
“不该进来的人是在说小女吗?”
沈薇都靠在枕头上了,甚至合上了眼等翠儿熄灯,听到这算不上太熟悉但是讨人厌的声音,猛的从床上坐起,再猛的拉开纱帐,就瞧见李怀嫚正不顾仪态、手脚并用地往里爬。
她今日倒不像在马场那次穿的利落,李氏乃是名门,对族中子女多有约束,平日里该穿什幺养的衣裳,配怎样的环饰,皆有规定,光是那细瘦的围裳,腰间的禁布组玉,就叫她埋不开腿。
索性这儿也没什幺人,李怀嫚兜起衣摆,露着中裤擡腿,想要进来。
“小姐,快放下!怎能如此……”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惊慌地破了音,连忙去拽她的衣摆。
李怀嫚在她手上敲了一下,伸着手对屋里的沈薇和翠儿道:“拉我一把!”
沈薇瞪大了眼睛,嘴唇都抖了两下,才真的确定这是李怀嫚来爬她的窗,她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翠儿,关窗!”
“殿下!”李怀嫚一条腿已经搭了进来,正踩在沈薇靠窗的贵妃榻上,“殿下莫不是还因那日小女的冒犯而生气,若是如此,还请殿下给小女一个请罪的机会。”
她这边跟沈薇说完,那边还摆着手,低声对她的侍女道:“推我一把。”
沈薇看着她占了泥灰的脚底就那样踩在她铺在小榻上的软垫上,更是想立刻就把人轰出去。
“殿下!殿下!那日是我喝醉了酒才满口胡言,我今日来就是想跟殿下……”李怀嫚说着说着,就看沈薇的脸色不对,连鞋子也不穿就往她这边来,李怀嫚更是顾不得别的,腿一蹬,整个人就连滚带爬的跌进来,正好跟气冲冲来赶她的沈薇撞了个满怀。
李怀嫚从窗口滚过软榻的冲力很大,撞进沈薇怀里的时候,沈薇根本没那幺大的力气接住,两人双双倒在地上,李怀嫚就压在她的身上,凌乱的发丝都垂进了她的领口。
沈薇不满地看着那缕不规矩的头发,更不满身上不规矩的人,她嘴角下压,正要呵斥李怀嫚,就看见李怀嫚整个人呆呆愣愣的,支吾了半天,才将方才的话接上。
“殿下……殿下……可真是个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