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眼睛里是藏不住情绪的，江彦从那道冷冷的视线读出了一丝难以理解的敌意，他愣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场景让他似曾相识。
他是知道徐闻君的，虽然两年多不见，他已经几乎忘记徐闻君长什幺样了，但这视线他曾经对上过无数次。江彦一直是徐闻忆的后桌，初一时，他总能在课间瞥见徐闻君从走廊路过又精准地停在第二面窗子外，起初他还不知道那是徐闻忆的哥哥，甚至错把他当成徐闻忆的追求者。无他，只因徐闻君实在是路过得太频繁了，一张冰山脸面对徐闻忆时却是春暖花开一般和煦，很难不让人误会是在献殷勤，两人之间熟稔融洽的氛围甚至让江彦一度以为他们在早恋，后来听徐闻忆介绍那是他哥，江彦才又松了口气。
不过他依旧不能理解为什幺徐闻君不太待见自己——他给每个人都递了糖果，唯独给徐闻忆的那份被他哥代为拒绝了，理由是吃糖蛀牙；有时被老师留堂，他也想过送徐闻忆回家，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徐闻君总是雷打不动地靠在楼梯口等人，他只能目送这对兄妹远去；以及每每他与徐闻忆课间搭话时都能感受到的来自某人的沉重目光……
这对兄妹的关系实在好得过分，他想与徐闻忆靠得更近一点点，却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徐闻君去。他的热情在徐闻君面前似乎是一种滑稽的骚扰，这让与众人交好的江彦备受打击。
如今再次对上这道嫌恶的视线，江彦不能不感到拘谨：“你就是徐闻忆同学的哥哥吧？她身体不太舒服，你先带她回去休息吧，我会和老师说明情况的。”
“我知道。”真是废话，他妹妹的状态还需要外人来告诉他吗？徐闻君自然地接过包装精美的礼物袋，远远地拎着，仿佛那是一袋垃圾，护在妹妹腰上的左手则转而去抓她的手腕，力道大了些，细白的腕子上隐隐挤压出红痕。
他拉着人就要走，急不可耐。
“那班长我先走了，再见。”徐闻忆侧身，小幅度地向江彦挥了挥手，当作与他的正式告别。就像小学毕业后她就几乎不与小学同学往来了一样，未来估计也不会和江彦有什幺交集了，就让这个有些特别的人一直留在回忆里吧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未来他们之间的牵绊并不如她所设想的那样浅，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这边兄妹两人刚一踏出开着空调的大厅，一股热浪便扑涌而来。七月，晚间气温降了些但暑气依旧浓郁，天地化作一个巨大的蒸笼，人和蚊虫关在一起，蝉在枝头不要命一般嘶喊，竭力附和着人的躁意，偶尔叠加空调外机送来一阵热风，熏得人愈发难受——夏天，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季节。
偏偏兄妹俩走得火急火燎，急着回家，仿佛后面有鬼在追似的，免不了被闷出汗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手掌抓着腕骨，盈盈一握，分泌的汗液让贴合处变得粘腻。徐闻忆擡头看向徐闻君的背影，他一直正视前方，步子迈着没有节奏的快，发尾微微躁起，透露出一点不愉快的心情。徐闻忆扯动手臂想挣脱束缚，徐闻君依旧没有回头，手却抓得更紧。无奈，她只好把另一只手也用上，一根一根地掰开贴在她手腕上的五指，在徐闻君回头之前，从他手掌逃脱的手腕再次贴近，不过这一次掌心相对，穿过指间有些温热的缝隙，十指相扣。
终于回头看我了。
——徐闻忆不明白为什幺他哥不太开心，但不明白也没关系，因为他已经紧紧回握了。两人的步调慢下来，终于有空感受夏夜的独特氛围，当然，牵着的手没有再松开。
炙热的天气挡不住人们刚刚开始的夜生活，街上灯火通明，露天烧烤生意火爆，立地电风扇吹来孜然与炭火的气息；各色地摊都支起一盏小灯，照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三三两两的人摇着扇子散步消食，晃晃悠悠着度过一天的最后时刻……唯独在夏夜里才有这些烟火气——夏天，似乎也挺好的。
“哥，你今天在学校遇到什幺事了吗？”
徐闻君被问得一怔：“怎幺突然问这个？”
“没什幺，就是看你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徐闻忆的头低下去，一粒小石子被她踢着走，“那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吗？”又要忙高三的学业，又要照顾她这个咸鱼妹妹，早午要准备饭菜，晚上还要接送她，任是有三头六臂也会累的吧。她莫名觉得心虚起来。
“……”徐闻君一时不知道该选择哪种借口。
——不能承认他的坏心情其实是嫉妒，是不想让妹妹和江彦，不对，是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走得太近。世界上，只有他最爱她，只有他最离不开她。徐闻君从前幼稚地想着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但妹妹上初中后，两人虽然还在一起，但关系却没有小时候那样亲密了，凭什幺男女的生理分异可以隔断兄妹的血脉联系？他们天生应该相融。
再后来他又发现两人虽然在一起，但无法阻止第三者的插足，就像江彦，自以为藏得很好，不过是掩耳盗铃，他一直在觊觎他的妹妹。徐闻忆会被他抢走吗？徐闻君不知道，但是他不允许。好在，那小子没胆量告白，他暂时不用理会他的威胁。可是未来呢？徐闻忆注定会走向更广阔的世界，遇见更多的人，他不想成为她此去经年，兜兜转转回到起点才会探望几眼的人，甚至，她或许不会回来。
虽然在一起，但可能会疏远；虽然在一起，但可能被介入。
但他想要唯一，想要永远。
这些想法连徐闻君自己都觉得阴暗，荒诞，异想天开，说出来谁都能啐一口他是个疯子，甚至徐闻忆也会感到害怕，所以他只能表里不如一。
——也不能用“最近太累了”这个借口。虽然能换来徐闻忆的怜悯，可能是一个拥抱，也可能是颊边的一个轻吻，接受妹妹的怜惜能让徐闻君切实感受到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咀嚼她因自己而起的悲哀神色让他感到灵魂的颤栗。但那同样会使他心思敏感的妹妹更加自责，所以，不行。而且他本就乐在其中，让妹妹全身心依赖自己对徐闻君而言是神赐的奖励，谈什幺累不累的呢。
所以，他只能采取徐闻忆为他选择的第一种理由：“今天周测小卷出分了，成绩……不太理想。”其实他的名字依旧排在第一，“我的脸色真的很明显吗？”方才闷闷不乐都写在脸上，此时撒起谎来他却是脸不红心不跳了。
“超级——明显啊！”徐闻忆松了口气，她还以外是什幺大事呢，一直冷冷板着脸，不看她，甚至连她的手都不愿意牵，原来是成绩没考好，但她十分能感同身受，毕竟她也时刻提防着被别人超越。小学时知识简单，徐闻忆轻松拿下各科第一，上初中后她依旧优秀，但是物理却拉了后腿，初二时的第三次月考就以两分之差失去了第一名，记得为此她还大哭过一场。
“只是一次小测验嘛，难免发挥失常，我相信哥哥下次就能考回第一去！”两人角色颠倒，徐闻忆转述着曾经哥哥安慰她的话，她边说边重重点头，脚下用力，踢了一路的小石子就这样飞远了。
不过徐闻君听到的重点倒不是安慰。而是——
“哥哥”
徐闻君细细品味这个称呼。自从徐闻忆上初中之后，她就很少喊自己“哥哥”了，在家里还会叫“哥”，在学校甚至都直接省去了称呼，为此还闹出过误会——初一下学期时徐闻忆班上换了新来的英语老师，新来的年轻老师经验有限，上课节奏没把控好总会拖堂，徐闻君就常常在走廊等下课后再和他妹搭话，久而久之这位英语老师也眼熟他了。她见两人举止亲昵，甚至偷偷提醒他们不要光明正大地早恋。
当然误会很快就澄清了。
不过被误会有什幺不好的呢？那些纠缠着徐闻忆的不三不四的人就显着减少了。
当然，还有些别的好处就只有徐闻君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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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原来别人以为我们在早恋。（暗爽）
